第59节(2 / 2)

美人独步 风储黛 2576 字 16天前

桑田温文尔雅地冲步微行与霍蘩祁告了辞,青衣长衫飘然而去。

霍蘩祁目送着他出门,直至他消失在门后,身旁忽然“砰——”的一声,她惊吓地扭头,只见她夫君手里那只小碗已经被捏碎了。

她震惊地盯着他的手,“阿行……你……”

“酒碗该换了。”他淡淡地道,自一旁取了一对木箸,从容地用膳起来。

阿二他们在外头点了鞭炮,轰鸣地一闹,一屋人总算是能上桌了。

但霍蘩祁发觉他兴致并不高,也了然,他沉默地用了些饭菜,便离席去了。

夜色已深,一院的寒梅朵朵傲擎于枝头,绯红的灯笼,烛火被点燃了,将花廊映得透亮。

他一走,阿大与几个小弟对视一眼,沉默地飞快地筷子拨饭。

霍蘩祁对江月道:“他肯定没吃饱的,你等会儿让夏槐单独留点小菜,端到房里来。”

“我记得的。”

她放下了心,长吐出几口气,出门去寻她的夫君。只在幢幢灯影烟火之间,那水墨般的男人,清冷如画,俊朗似玉,身姿如杳然烟树,霍蘩祁从他身后突然间冒出一个头,“夫君。”

他才回过目光,霍蘩祁便嘻嘻笑着抱住了他,“天冷,不要一个人站在风口里,风寒才好了没多久呢。”

步微行略带了一丝懊恼,“嗯。”

霍蘩祁一如既往地在他胸口蹭了蹭,手紧紧抱着他的窄腰,“这次回银陵,恐怕以后都很难回来了。我与桑二哥都各自婚娶,彼此同以往都是不同的,这应当是我和他最后一次说话了,我就说得多了些。”

他“嗯”了一声,脸色依旧不好看。

霍蘩祁腆着脸,悄声道:“只要你不喜欢,以后我就不和别的男人说话了,真的真的。”

步微行的指尖穿过他的发,语调微凉,“孤是不通情理的人么?”

她立即摇头,“当然不是。阿行——”

“好了。”他俯身下来,将她紧紧地抱住怀里,那两个字宛如梦呓般轻,霍蘩祁微微一怔,察觉到男人的不高兴也许并不只是因为桑田,她便偃旗息鼓了,手掌缓慢地往上,将他的背拍了拍。然后,又拍了拍。

第67章 得知

“那现在, 陛下知道了会怎么样?”

步微行敛眸,语调温沉,“他已经知道了。”

“啊……”

文帝收到鸿雁传书, 一股怒火从胸腹之间直蹿上天灵盖, 将那纸团揉皱了一把拍在龙桌上,内侍官大惊失色, 文帝咬牙暗恨,这兔崽子长大了愈发不知所谓, 成婚这种大事, 竟敢不通报朕一声便自己决定了。

他不是不喜欢霍蘩祁, 但以她的身份,即便是要入主东宫也还需辗转盘桓,需有个名目, 文帝为了他那档子破事急得头发都白了一撮,这兔崽子还背地里给他递刀子。如今这事一旦传开,那世家定不休饶——他皇室娶进门一个贫门孤女,是看不起各大家族?

“陛下, 这——出了何事?”

内侍官询问了一声,佝偻着腰来添了烛火,文帝按了按自己的眉心, 怅然道:“传步辇来。”

“诺。”

内侍官也自知不必问了,这些年陛下一有烦心事便去坤仪宫同皇后喝茶散心,他跟在皇帝是身旁二十余年,有些事还是清楚的。

皇后哄着小阿朗入眠, 已经两个月大的小婴儿眉眼逐渐长开,肌肤白嫩如雪,皇后握着他的小手,在他的脸颊上亲了亲。

上一次带这么大的娃娃是二十年前了,步微行从奶娃娃时候起就不大爱说话,有时候睁开眼睛,会使劲儿盯着一个人、或者一扇屏风、一件古画瞧上半日,只要人不来抱走他,他便一直看,一直看。

连陛下都说,这是天赐的太子,他将来做事必然专注。

不过……皇后有些害怕,怕这个小儿子在启蒙时,遇上些不对的人,走上了邪路,重蹈他长兄的覆辙。

但皇后一面怕,却也在心中忏悔,平心而论,她待步微行,的确不如民间母亲那般爱护和宠溺。

因着陛下日日会警醒她,膝下唯独此子,将来必堪大用,慈母多败儿,她不能予他宠溺、温情、疼爱,甚至连面也鲜少见到,在孩童该躲在母亲膝下戏耍时,他在南书房读书、习字,在九月肃杀时,母亲该为孩子预备冬衣时,她缝了,却不敢送。

如今即便她想将欠了他的爱全付诸于阿朗身上,可难免他见了不会寒心。

皇后沉默地一叹,暖帐里,幽微的烛光曳过,她一绺垂散的青丝滑过小阿朗的额头,带起酥酥麻麻的痒,小婴儿甜甜地一笑,小手指动了动。

她看得满心酸楚和怜爱,也正在此时,风袭过窗棂,卷了一袭星光的中年男人拎着一截揉皱了的书信大刀阔斧而来,皇后也蹙了蹙眉,放下帘帐,径直走了出去。

文帝也不愿惊醒小儿子,挥袖唤道:“同朕到内院来说。”

他又是一脸怒火,皇后不必问也知晓,定是太子在又犯了什么事,外头触了他的逆鳞。

但皇后没想到这次太子确实胆大包天,上回皇后召他们俩前来,步微行已做了承诺,这辈子非霍蘩祁不娶,她便给了自己的令牌作为承诺,一是为了教两个小儿女放心,二来也是让步微行收敛些,她就怕着出现如今这局面,可没想到最害怕的还是发生了。

见几名侍女在,文帝抬手挥退了她们,“下去,朕与皇后单独说些话。”

“诺。”大宫女春音唤人离去。

内院纷繁红硕的花,浮着一层如火烫的红,缓慢地潋滟开一地春生草色。

帝后二人穿过回廊,到了僻静处,二人坐于廊前围栏之后,几簇旁逸斜出的槐花树,坠着苍白的露水,被檐下六角的长信宫灯拽出疏淡的纤影。

皇后沉默了良久,脑中缓缓地掠过这二十年来,为了尽一个严父的责任,文帝从未抱过她的孩子,也从未说过一句好话,半句夸赞,甚至年节的时候,他来坤仪宫用膳,也要将太子赶到书房读书。明明初一是他的生辰,但皇帝不许人张扬,后来孩子逆反,每逢年节便独自外出,到了初四以后才能归来。

每次他回来,便如同一个没事人一样,但他来坤仪宫却一年比一年少。

这个孩子自幼敏感,又固执,他不要的,他便踩在脚底教旁人都知道,他不稀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