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廷说:“多往好处想。”
栖迟竟觉得有些好笑了:“你便是这么安慰人的?”
他默不作声地放下了帘布。
栖迟以为这几句话便这么过去了。
说话时队伍入了城,穿过大街,熟悉的气息又回来了。
这时候她才察觉,瀚海府的点滴原来不知不觉间已在她这里印得这么深了。
马车忽的一停,帘布又被伏廷揭起,他说:“下来。”
栖迟一怔,朝外唤了声秋霜。
新露细心,被她以“照顾染病的李砚”为由留在光王府了,只有秋霜随她回了北地。
待秋霜进来接过了占儿,她低头出了车中。
行将日暮,街头上的人已少了许多,整条街显得有些空旷。
伏廷一下马就在吩咐罗小义,要他马上安排大夫去光州。
做戏得做全。罗小义配合无匹,马上招手唤了两个人跟着,要亲自去医舍安排,还要叫官署特地派专人送大夫去光州才行。
待他打着马离去了,伏廷转头看向她,指了一下街边:“那算不算安慰?”
栖迟朝那里看了一眼,那是一间她名下的铺子,离得尚有几丈远,但这城中她的铺子哪有她不熟悉的,那是专卖精贵物事的。
她起先还站着在看,接着才回味过来,不可思议地看向他:“你是要送东西给我不成?”
伏廷嗯一声,低头看过来:“怎么,不算?”
栖迟是惊讶罢了,心里回味了一下,想着他这举动分明与他们先前的话题风马牛不相及,便猜他可能是早就想着的了。
“嗯,不算,”她小声说:“还不都是我自己的东西。”
他嘴角一牵,这话也没错:“你要换别家也行。”
“那岂不是便宜了外人。”栖迟说到这里,心中倒真有些轻松了。
这么长一段时日都不大好过,阿砚的安危,哥哥的仇,无一不压在心里,现在被这岔一打,难得的都暂时放去脑后了。
伏廷看着她:“那你想要什么?”
在她房里看到那堆账册时,牵连起那个珠球,他就想着是不是该送个像样的东西给她,现在发现竟成了件难事,以她的财力,大概也没什么稀奇精贵的没见过了。
栖迟想了想,朝来路看了一眼:“还记得当初在佛寺里,你我未曾点过的那盏佛灯么?”
伏廷回忆了一下:“记得。”
“我想要你陪我去点上。”栖迟声音轻的大概只有他一个人能听见。
也不清楚怎么就想到了,寺庙在城外,而他们已经入了城,日头也已西斜,听来有些任性而为。
伏廷看着她黑白分明的一双眼,很干脆地点了头:“上马。”
队伍先行护送占儿回去,栖迟坐上了伏廷的马,只有他们两人走这一趟,来去更方便。
伏廷握着缰绳,将她拥在身前出城时,眼睛又看见她脖子上挂着的那个珠球,想到她先前那句“还不都是我自己的东西”,忽而记起了当初买这东西的地方也是她的铺子。
“这个,你当初是故意的?”
栖迟轻轻嗯一声:“叫你发现了。”
他只觉好笑,难怪卖的那么便宜。
……
佛寺这时候已经没了香客,寺中正在做晚课。
他们下马入了山门时,仍是住持亲自过来作陪,引着他们去了点佛灯的地方。
佛堂里灯火跳跃,莲花型的佛灯簇拥在一处,一盏挤一盏,好似一片灯海。
栖迟站在那里瞧见了当初为哥哥点的那盏佛灯,仍好好地摆在当中,转过头,住持已经将刚做好的灯奉了过来,请他们自便,退出了佛堂。
她端在手里,看了眼上面贴着的字,毕竟是北地之主,他们刻意没写名字,只写了彼此的姓氏,一个伏,一个李,挨在一处。
目光自那个李字上扫过,她忽的笑了一下,捧着往上放,垫着脚,想放在哥哥的那盏灯旁边。
伏廷握住她胳膊,免得下面的灯火撩着她裙摆,手一伸,接了过去,轻而易举地放了上去,看向她:“笑什么?”
她说:“笑我竟然是姓李的。”
明明是宗室出身,却早已没有了宗室该有的尊荣,看见她哥哥的佛灯,便想起了眼下境况,如何能不可笑。
伏廷知道她在想什么,声音低沉沉地在她耳旁说:“你若不姓李,现在就不会与我站在这里了。”
栖迟的眼睛从灯上转到他脸上,对着他的视线,心里一阵涨涨的发麻,抬手抚了一下鬓边的发丝,轻轻点头:“嗯,你说得对。”
那丝刚冒出来的不甘,被他的话给抚平了。
※
从佛堂里出去时,天就黑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