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节(1 / 2)

陈月娘道:“我也不需添什么新首饰,便不去看了。你若要去便快些儿,同她们一同去吧。”

齐翠儿刚要说话,她相公闵子清道:“要那些虚华之物何用,不是同你说了要备几份年礼?”

齐翠儿暗中撇嘴,边上两位娘子已经去看了的廪生笑道:“女人家就是没法子,凭是置了多少,只是不足。不是说颜色不鲜亮了,就是说样式过时了。千百年来,还不就是花儿朵儿那些?又有什么时不时的,唉,搞不懂她们!”

迟遇安同方伯丰走到一处,仍是那通老调重弹。方伯丰见他全无主意,听了谁说的都只觉有理,自己也不便多说什么。且他本意是要今日陪陪灵素的,哪知道又遇着熟人,便只随口敷衍两句,瞅了空子对灵素道:“不是说要到外头看看去?走吧。”

这年集开在南城,长乐坊东南边,边上就是贫民居处。从北边出来,过两个路口,就到了百行街,再绕到前头去,就是那高楼林立的高楼街了。那大手笔派单子的,就是这高楼街上的几家馆子酒楼。

灵素本就逛得心不在焉,一听方伯丰提这茬儿,赶紧点头,两人便同众人辞过,先出了集市,往高楼街去。因一路上还要走过不少住家,人家墙边堆的煤块子屋顶上长的草,都让灵素觉得有趣,不时问东问西。

有一户人家临街盖了一个不过三四尺见方的屋子,还按着个不知哪儿卸下来的破烂木门,上头挂了把锁。统共看来,最贵的大概就是那把锁,她便问方伯丰:“这么小屋子做什么使的?”

方伯丰略看了下道:“这是堆放杂物的,或者还有柴禾煤土之类,怕水怕湿又不方便放屋里的,才想出这样法子来。”

灵素感慨:“要不我说还是山上住去好呢,那里地儿多大,也不用这样……”

方伯丰笑道:“你有能耐,这县里山里日日打个来回都跟玩儿一样。寻常人,光是这些路,就不容易走了。何况许多村里,连个郎中都没有,万一有些头疼脑热的,想寻个大夫也难。总是病得实在沉了,才不得不想法子,坐车骑驴地弄到县城里来看病。若是寻常小症候,多半就一个捱字。可这多少大病,都是小病养出来的。这还只是其一。更不消说娃儿读书等事,就是要买几块新鲜料子也难的很。是以,能住到县城里来的,自然都愿意住在这里了。”

灵素回过味来,自己觉着山里田地好玩,不过是因为自己能耐实在较此处“真人”们大得多了。想想真要凭这肉身体力,光那山上堆的那些河泥林土就不晓得要花费多少人工,更别说日成河堤、山中来回了,遂点头叹道:“你说的有理,总要顺着自己的能耐过日子,才好过。”

说着话就到了高楼街,方伯丰问灵素:“你想去哪家吃?”

灵素道:“我也不知道啊,我师父在三凤楼,自然不好去那里吃。另外我就知道个德裕楼,就是他们要了那位老大爷种出来的冬黄瓜!”

方伯丰点头笑道:“我也记着呢,那要不咱们今儿就去他家?”

灵素点头:“好啊好啊,我看看他们黄瓜卖多钱一根!”

只是她并没有找到“鲜黄瓜”的菜色,那堂倌想是也被人问起不是一次两次了,笑着答道:“遇仙会上咱们买断了那家的冬鲜供应,听着是厉害,实则也没多少东西。这不,一早就让定席面的都定光了。客人若想尝鲜,恐怕要来年请早了。”

灵素又问:“席面?那我们今儿能要么?还是非得预定?”

堂倌更乐了:“想必客人是远地方来的。咱们这里席面,都是八人席、十人席的,您二位就两个人,可来不了。再一个,这席面有讲究,里头的大菜一时半刻多半都得不了,是以都得预定了才成。赶着您要来用之前,再提前两日使个人来知会一声儿,咱们就给准备起来了。若是不在咱们这里用,都做好了送府上去也成。只今日立等要的,那就难了。别说燕翅、鸭翅不成,便是烧鸭的都不容易。”

灵素知道自己又露怯了,便冲方伯丰一乐,方伯丰摇头,问那堂倌道:“今日怎么听说有‘年席’?又是怎么个意思?”

那堂倌笑道:“我说呢,敢情是这名儿闹的!这是咱们酒楼新推出的,按人起席,干鲜果品、冷荤热炒、大菜烩碗、主食点心,应有尽有,且丰俭由人。”

方伯丰听了有趣,问道:“就是一个人也能来一席面?”

堂倌笑道:“是这个意思,只咱们怕同年下订席面的混了,便单取了个名儿,唤作‘年席’。也是借着年集,大家热闹热闹的意思。”

方伯丰点头,又问:“那又怎么个丰俭由人法儿?”

堂倌道:“按量分两样,有一碗八盘四碟儿的和一碗四盘两碟儿的。这一碗说的都是大菜,按着席面比起来,好比是里头的大海。八盘是说热炒押桌,四碟儿说的冷荤干鲜。有量小的,虽是一人席了,也还是太多,便减几个盘碟儿。按着价儿分,都是论人头,有一人一钱的、一钱半的、三钱的、五钱的、一两的。”

灵素一听一人最少也得一钱银子,不禁偷偷咋舌,方伯丰略一沉吟,便道:“如此,便来两份三钱的吧。”

堂倌听了又问过一遍两人的饮食忌口,这才下去安排。

他们来得早,选了个柱子后头靠窗的位子,灵素看四下没什么人,便对方伯丰道:“都是那么些盘碟,怎么能差出这许多来?”

方伯丰笑道:“你不是在百杂行待过?物异价不同,有何可惊处。”

灵素就想起那只八十两的鱼肚来,心里越发不懂这世上的“贵贱”了。

第66章 朵颐

一时菜来,两人是一样的菜色,五寸碗四寸盘子三寸碟。先上来四个三寸碟,一盘双色,一个金桔拼梨子、一个松仁儿拼甘栗、一个肚片拼肝尖、一个蜇头拼瓜丝;接着便来问酒,这一席里头都带了一壶酒的,若吃了不够,可添钱另买。酒有桂花稠酒、梨花白同清醪。清醪最凶些,稠酒最香甜,两人都要的梨花白,都让温过喝热的。

酒上来,紧跟着就是四个四寸盘子,摆上了桌,才过来筛酒。四盘菜热气腾腾,是滑炒里脊、清炒虾仁、糟溜鱼片、葱酥鸭四样。喝过两杯,灵素吃着哪样都觉着甚好,这菜都是小盘的,样数虽多,量却不大,眼见着下去的就快。

那边堂倌远远扫一眼,一会儿就端了五寸大深碗上来了,每个大碗还另搭了两个两三寸大小的小碗。往两人跟前一放,是一大碗烩拳鸡。拳头大小的整鸡,用火腿、香蕈、冬笋片添汤煨透。搭的两个小碗分别是烩葛仙米和烩白果。另上一碟子点心,也是拼色的,果馅儿酥同冰糖麻饼。

灵素六识全开,生怕漏过了一点色香味去。两人喝酒吃菜,又挨个品评一番。眼见着酒将尽,堂倌过来问可需再添,俩人具都摇头,堂倌便给上了热巾子热水。稍待片刻,又上来四个盘子——酱烧丸子、蒸双腊、炒二冬、葱烩肠儿,这是四样下饭菜。同上的还有一陶碗干蒸米饭,一小钵清粥。

两人来的时候,这楼里还没几个人,吃的时候太过投入,这会儿酒足饭饱一抬头,才发觉人声鼎沸,几已满座了。

堂倌上来将两人跟前桌上收拾干净,另上了热巾子香茶并一碟子果脯。两人喝过两口茶,方伯丰喊人会账,仍是那堂倌上来,笑道:“两位点的两份年席,各是三钱一位,盛惠六钱。”

方伯丰摸出一块碎银子来,约莫有六钱半的样子,递给了堂倌,对灵素道:“走吧,去那头逛逛去。”两人便相携出来,堂倌送至门口,道一声:“您二位好走。”

走远了几步,灵素才开始同方伯丰嘀咕起今日的菜色来,两眼放光道:“原来这几样菜色这么配搭起来,还有这样讲究。真是大开眼界,往后我也要学这样的。”

方伯丰笑道:“这是照着席面的样子缩减的,若是真的大席,这酒菜还得同前头的戏搭着,更繁琐了。你可千万别学那样,咱们自家吃饭,这一道道起来,还得不得说会子话了。”

灵素心里转着那些菜色的前后搭配,等乐过了才想起银子来,笑道:“你还说二两银子很够花一阵子了,你看看,就够吃三顿饭的。”

方伯丰道:“哪有这么比的,谁还天天吃席呢。”

两人说着话,就从高楼街拐了出来,灵素问:“咱们还去年集不去?”

方伯丰问她:“你还有什么要买的没?”

灵素想了想便摇头,方伯丰道:“既如此,不如今日索性散散,我同你前头楼里听笑话去可好?”

灵素想起之前做活时候好几回听人提起过,便点头道:“好!”

方伯丰带着灵素溜溜达达一路上走走停停,好容易到了地方。飞檐门楼,挑着成串红灯笼。步入里头,下了台阶,穿过一个窄窄沉院,过一处三开门,就到了戏楼前。两层台上,边上挂着楹联——“或为君子小人,或为才子佳人,登台便见;有时欢天喜地,有时惊天动地,转眼皆空。”底下前头圆桌,后头方桌,再后头靠背椅、方凳、条凳,却是按位子收钱的。

这会儿想是刚开始下午场,零星有人进去自寻了位子坐。他两个也往里去时,一个伙计迎了上来,笑道:“二位好,咱们下场是演的滑稽戏,若要看正戏,前头上楼过廊,北大院里要演‘三会’,一会儿也该开演了。”

方伯丰看看灵素,才道:“我们就看这‘滑稽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