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央掀开窗帘一角往外看,只听见外面哀声遍天,还没看清是个什么景象呢,就被冯夜白蒙住眼睛,按在怀里,“你别看,看了就忘不掉,再钻进梦里去吓你。”
“外面的都是灾民吗?”
他沉沉的嗯一声,把她抱紧了,“南方大旱,庄稼都渴死了,他们活不下去了,只能一路往北去,皇帝就在北面儿,他们千里迢迢逃过来,就是想让皇帝看看民生疾苦,好让他想法子救救他的百姓们。”
沉央哽了一声,又问,“那皇帝救他们了吗?有多少灾民啊?”
“几万还是几十万,谁说的清,反正先前拨下来的赈灾款,于他们来说都只是杯水车薪。”
她的声音逐渐低下去,“不是说宿王收留他们了吗?”
“宿王被圈在蒙城里,能力有限,他一个人救不了这么多人,皇帝只管做他的无忧皇帝,千疮百孔他看不见,黎民疾苦他也看不见,建摘星楼劳民伤财,如今国库空虚,再拨赈灾银下来怕是不大可能了,这天下很快就要易主了。”
沉央不懂这些,只知道江山易主就要打仗打仗就会死人。
“那换个人做皇帝会好一些吗?”她眼睛看着车外,“换个皇帝能让这些灾民都吃饱饭吗?”
冯夜白刮一下她秀挺的鼻尖,“这不是你该操心的,他们要争天下就让他们争,我只想跟着你好好儿过日子,等这边的事儿都完了,咱们就回汝南。”
她抱着他的腰,脸在他胸口蹭了蹭,“我就是觉得他们可怜,以前官府下了征兵的布告,他们要拉我爹去当兵,我那时候才十来岁,我爹说他走了我也活不下去,可是不当兵就要拿六百文当征兵费,我爹就把我们家全部的积蓄都拿出来了,所以我知道饿着是什么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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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九十四章跟姓宇文的不对付
自古以来,凡是起兵谋反的,都落不下什么好名声,宿王要攻进京也要有个讲头,况且眼下民不聊生,贸然出兵,百姓也不能答应,会说你罔顾黎民死活,将来你做了皇帝也会被流言蜚语压的喘不过气来,百姓不认你,你就是名不正言不顺,被写进史册里,也是要遗臭万年的。
所以,现在的局势是,皇帝不敢出兵讨伐,宿王也不敢贸然进犯,两边儿都绷着劲儿,可这么僵持下去也不是个事,总得有人出来打破这个平衡,所以这次走访就是最好的机会。
其实换个皇帝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宿王比皇帝本事大,也知道顾念百姓,皇帝是针鼻儿大的心眼儿,宿王至少有容人的肚量,谁做皇帝对他来说没什么大影响,他跟姓宇文的都不对付,这个王爷迟早也是要卸爵的,只是他这人记仇,皇帝几次三番的害他,他没那么好的脾气饶了他,倘若能借宿王的手出出气,也不错。
他们在绥宁落脚,绥宁属蒙城管辖,不过宿王对蒙城治下的这些小城并不上心,其实也是看不上,一座城,撑死了也就一千多将士,又安逸的久了,真动起手来,个个儿都是假把式,没准儿连刀都提不起来,他只管坐镇蒙城,间或派人下去提点提点,也没人敢做什么小动作。
而这些守城的朝廷官员,因为局势不明,一不敢不从朝廷,二又不敢不听宿王的,夹在中间两头为难,如今好容易盼来个钦差,自然是百般殷勤,毕竟吃拿着朝廷的俸禄,又得了这么个坐吃等死的肥美差事,没人头顶子上冒傻气跟着宿王谋反,谋反是灭族死罪,谁还能嫌命长吗?
城外被难民堵的水泄不通,进了城,这一路上也没少看见饿死的人,等再进府衙,却又是另一番光景,好吃好喝端上来,又是酒又是肉的,压根儿就不比在京城的差。
冯夜白没接酒杯,望天长叹一声,语气幽幽远远像从天边飘来,“朱门酒肉臭,路有饿死骨,才一进城,本王还当是走错了,直接进了酆都呢,没想到等进了府衙,一下又像回到京城了似的,一扇门却隔着两个世界,李大人……看来贵府余粮不少啊!”
李长庸生的尖嘴猴腮一副精明小人相,可却是个地道的蠢货,只当冯夜白是借机感叹,好叫人知道他忧国忧民,并未听出别的意味来,招呼着给他斟满酒,一咧嘴,露出两颗大门牙,“王爷跟那些寻常百姓能一样吗?您是云端上的人儿,这儿就是再穷,旱的再严重,也不能短了孝敬王爷的,现在是已经过了放粥的时辰,等明儿一早粥厂开了就行了,饿不着他们的。”
“是宿王设的粥厂吧!”赈灾银全被宿王劫走了,料想这些吃人肉喝人血的贪官污吏也不会自掏腰包好心散粥。
“他不办粥厂谁办?皇上拨下来的赈灾银全被他给吞了,我们这也就是能裹住自己吃喝,那么多百姓,哪儿救得过来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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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九十五章贿赂
府衙收拾好了客房,沉央早早儿的就回去休息了,没一会儿,府衙的丫鬟就送吃的过来了,有乌鸡汤,酱牛肉,还有一道红烧乳鸽,配一碗晶莹剔透的白米饭,这比他们在客栈吃的都好。
沉央看着一桌子荤腥直摇头,“外面都饿死人了,怎么这里头还能吃上肉?”
尚梅道,“要不说官逼民反呢?这些当官儿的,个个儿都是剥削压榨的一把好手,这些都是民脂民膏,就是瘦肉也能给你刮下二两油来,这些算不得什么。”
她一听,立马就撂了筷子,“那我不吃了。”
尚香劝她,“您该吃就吃,跟您又没关系,回头遭报应的是他们,碍不着您半点儿事儿。”
沉央站起来,踱到门口,看着天边孤零零一轮月,忍不住就期期艾艾的犯愁,“他们没挨过饿,不知道挨饿有多难受,这些人怎么能这样呢?外头怨声载道,饿的都快啃自己了,他们这些父母官怎么还能心安理得的大鱼大肉往下咽呢?”
冯夜白让她别操心,皇帝连他自己百姓的死活都不顾了,他们跟着操心也没用。
是轮不着她操心,可她就是觉得难受,她们家有一阵也是穷的闹饥荒,家里都揭不开锅了,那是她饿的最长的一次,整整三天没吃饭,他爹就差把肉割下来喂她了,所以她知道挨饿的滋味儿,真是恨不得把自己给啃了,可这儿呢?外头是炼狱里头是瑶池仙境,这些当官儿的白长了一双眼,个个儿都充瞎子,百姓的死活在他们眼里也是分文不值。
尚梅尚香劝她好歹吃点儿,可她犯起倔来十头牛都拉不回来,迎风站在窗边,等冯夜白回来。
她两个劝不动她,只好上去把窗户关了,又给她加了件纱衣,扶她到床上坐着等。
而那厢,冯夜白饮罢两盏酒,几句话问了个虚实,把底挖的差不多了,就不肯再坐了。
这么多灾民,要处置起来的确不容易,单靠接济不是长久办法,他们背井离乡,一股脑都涌到北面来了,南方空虚,多少地方都成了死城,说到底,还是得从根源上解决,否则就这些人,迟早得把国库给吃空了不可。
李长庸看出他面色不虞,以为是自己伺候的还不够周到,拍拍手,底下有人抱个四四方方的楠木盒子过来了,打开,一盒子金灿灿晃人眼的金子。
“王爷,您一路舟车劳顿辛苦了,这些是下官孝敬给您的,您看,下官这么多年了,兢兢业业的守在这儿,往上都不知递了多少折子了,想更好的为朝廷效力,可折子进了京,全都没了影儿,所以……”他把金子往冯夜白面前一推,“下官想请王爷此番回京之后能帮下官美言几句。”
他才到这儿就急着把他往回赶呢?瞧这意思,是看这地方捞不着油水了,打算花钱捐个官儿当当了,瞧瞧,这就是他宇文阊治下的父母官,都这个时候了还想着升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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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九十六章沉塘吧,干净
冯夜白随手拿起一块儿金子放在手心里掂了掂,分量还是很足的,这心意表的,生怕一下不成事似的。
李长庸见他不着痕迹的勾起了唇,心道自己可算是做对了,富贵就要来了,脸上的笑意越来越深,嘴差点儿没咧到后脑勺去。
不想冯夜白把那金子在手里掂了几下,手腕一转,竟往他脸上飞过来,他躲闪不及,被迎面砸个正着,脑袋破了,血顺着眼角往下淌。
李长庸捂着脑袋又哭又嚎,冯夜白一张脸瞬间拉了八尺长,不解气似的又一脚踹过去,“捐官儿捐到本王头上来了?你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货色,乌纱帽有你的戴就不错了,还想往上爬?不怕摔死你!”
李长庸心里不平,可饶是再不平,人家是王爷,又是皇上派来的钦差,是祖宗爷爷,得捧着供着,忙跪下了,爬到他脚边,抱着他的腿喊王爷饶命。
冯夜白又一脚把他踹开,叫来随行的侍卫长,厉声道,“把这府衙给本王抄了,犄角旮旯的,一处都不准放过,本王倒要看看,这小小的府衙里究竟藏了多少猫腻,能让李大人这么阔绰,出手就是五百两黄金起步。”
他自己上赶着找死可怨不得别人,就没见过这么蠢的人,这种时候还敢明目张胆的露财想往上爬,他缺那点儿钱?这招对别人或许可行,可对他,无异于侮辱。
正好,可以借着这件事安抚一下民心,皇帝是让他得罪宿王来了,可他一来,先抄了自家的官儿,不过纵使皇帝知道也不能说什么,查抄一个贪官污吏是在他的房柱子上捏死一只蛀虫,甭管是明君还是昏君,没有一个不恨贪官污吏的,他正好帮了他,他高兴还来不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