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出师告捷,这几日心情不错,那几个内侍做事他放心,绝不会留下什么破绽,现在就擎等着看冯夜白那边的战况如何了,他这边不急,事事都能周旋,水师那边,先帝死前根据冯夜白的口述想出过应对之法,只不过还没来得及过军机处,皇帝在翻御案上的奏章的时候无意中发现的,拿出来商议后,底下大臣都对他赞赏有加,这也算他登基以来小有成就的一件事,自然难抵沾沾自喜。
皇帝不知道纳玉之前跟瀛洲有过一段,冯夜白好容易送走了瀛洲,他现在又把他找回来给纳玉看病,实在很有些成人之美的意思。
纳玉终日郁郁寡欢,身体上的病是其一,心里上的病才是最致命的,皇帝可不管什么病不病的,过程如何他不在乎,他只看结果,只要结果是他想要的,过程怎样都无妨。他这段时间坚持下了早朝之后去看纳玉,来了就同她比肩坐着,从她嘴里问一两句关于冯夜白的事,或者干脆就不说话,就这么枯坐着也不觉得烦,反而从中品出了不一样的味道来。
纳玉就净捡些无关紧要的事跟皇帝说,每回只要一问到冯夜白跟宿王有没有勾结的时候她就避而不答,时候长了,皇帝也看出来了,她是有意偏袒,至于冯夜白跟宿王,就算没有勾结,关系肯定也不干净,不过现在这些都不重要了,他手上现在握着冯夜白儿子的性命,还怕他不妥协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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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二十七章何德何能受得起他这般对待
曹德纶把近日在京城和府里发生的事都简述到一封信里,八百里加急给冯夜白送了过去,可信都送去好几天了,愣是一点儿回音都没有,这个小皇帝城府深沉,谁也搞不清楚他究竟要干什么,拿不定主意,就这么耗下去也不是个办法。
宇文潞这边也是焦头烂额,皇帝在水师上大获全胜,用火药炸翻了安平王两艘船,安平安庆两位藩王旗下死伤惨重,一时半会儿的估计是不会再有什么动作了,宿王那边重挫过后,一时间也很难再复如往昔,他们现在的处境是两下里都艰难,开始还当只要先帝死了就好了,现在看来是他们低估这个小皇帝了,虽然是少年皇帝,可本事还是有的,这回大意轻敌在他手上吃了这么大的亏,往后行事才要更加谨慎,吃一堑长一智,他们对小皇帝还是了解太少,这回他留在京城也有的忙了。
皇帝是人逢喜事精神爽,怪道人人都想登上这皇位做皇帝,原来做皇帝的滋味儿这么爽,执掌天下,世人的生死都在他一人手中握着,做事再也不用避讳,从前做太子的时候他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做事之前还得要看他父皇的脸色,时刻不敢懈怠,每一步都行的异常谨慎,生怕行差踏错一步,自己这太子的位置就保不住了。
可现在不一样了,整个天下都是他的,他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想要什么样的女人,就要什么样的女人。
纳玉已经习惯了毫无章法的出现,这似乎已经成了他的习惯,不管这一天忙到都多晚,他都会来看她,不过顾念着时辰,有时候来了,看见殿里的灯熄了,就站在西窗下远远眺望,也不叫人张扬打扰,自己独个站一会儿,等太监来催上两三遍才会离开。
他习惯了不打扰,纳玉也习惯了他每天来探望,他不说明自己的心意,也没表现的对她很独爱,在纳玉眼里他就是个孩子,可女人最易心软,两人之间总像是有一层什么说不清道不明的线联系着,他每次来就扯动那根线拽着她的心轻轻晃悠,甚至于到后来,她居然还会在窗口等着他来,茫茫黑夜里,外面看不清里面,里面的也看不清外面,只看得见一盏孤灯,衬一个清瘦的人影,在凉薄月色下日复一日倔强的站着。
更可怕的是她从一开始的抗拒到现在,居然已经开始慢慢习惯他的探望,习惯才是最叫人胆寒的,她在这宫中无名无分,又何德何能受得起他这般对待?
天下太平是百姓心中的期望,但是这天下,却从没有真正太平的时候,不过皇帝近来难得清闲,来纳玉这儿的次数也越来越勤,头几次已经把冯夜白的事问的差不多了,有些个她故意绕圈子不肯说的,皇帝也没逼她,这几次再来就变成了彻底的无话可说,底下伺候的奴才看着都尴尬,可皇帝不觉得,纳玉也不觉得,他们确实也没什么能说的到一起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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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二十八章朕留着你还有用
瀛洲被传唤进宫的这日纳玉并不知情,皇帝陪她枯坐了半日,直到李德景来禀,说大夫找到了,问他要不要现在通传,皇帝这才扭脸看向纳玉,跟她说了今天的第一句话,“朕找了个大夫来给你看病,想必你应该认识,之前一直在冯夜白府上的。”
纳玉是个一点就透的人,他这么说她差不多就能猜到是谁了,之前一直在冯夜白府上的,还是个大夫,冯夜白府上的大夫就一个,就是瀛洲,她走的时候听说瀛洲走了,原本还想走了也好,他们之间那一段也没有很长,忘了也好,忘了省得留遗憾。可没想到皇帝居然会找他来帮自己看病,他心中已经有一个遗憾了,所以他一直想治好她,但以她现在的处境……她不想再见他,也不想再把他牵扯进来。
“皇上用不着为我如此费心,我不值当皇上这么对待,我能告诉皇上的都说了,皇上还是想想究竟要怎么发落我吧,我不看大夫。”
皇帝定定看着她,“朕就猜想你们应该是认识的,你留着朕还有用,现在还不能让你死,让他来给你看看。”
纳玉咬死了不松口,“我不看大夫。”
“当真不看?”
“不看!”
皇帝拨着腕上的手串,淡淡一挑眉,对李德景道,“既然她不看,那就把人杀了吧,i免得出去乱说话。”
李德景垂首应个是,就要下去办。纳玉猛地站起来拦住他,“等等……”又怕自己就这么站出来太过突兀,在皇帝的注视下,按捺住了情绪,换了副口吻道,“不看就不看,他又不知道是给什么人看病,也用不着杀了吧。”
皇帝说,“皇宫是那么好想进就进想出就出的吗?来了不留下点儿什么恐怕说不过去吧。”
纳玉这会儿倒糊涂了,她被皇帝近来的举动惯的有些飘飘然了,她凭什么认为皇帝会听她的话,她随便求两句情,他就会把人原封不动的送回去?这下自己把自己给点醒了,她算什么啊?哪儿来的资格在这儿摆谱?自己的荣宠兴衰全在面前这个小皇帝手上握着,她无依无靠,凭的哪点在他面前拿乔?
醒了,醒了就好,这阵子过的太舒坦了,再这么舒坦下去,她得连自己是谁都忘了,好在现在醒悟还为时不晚,她意识到自己方才的失态,悻悻退回来,冲皇帝一福身子道,“民女失态了,请皇上责罚,一切但凭皇上做主。”
皇帝叫她起来,搓搓膝盖站起来,吩咐李德景,“去把人叫进来吧。”
李德景上下打量了眼纳玉,碍于皇帝在场,没敢明目张胆的看,很快扫了一眼,垂手道是,出去叫人了。
纳玉最不想欠的就是人情,本来都打算跟瀛洲老死不相往来,可没想到,两人的缘分还没到头,今儿居然还能在皇宫里遇见,到底是造化弄人,我命由天不由己,他们在皇权面前都是蝼蚁般卒子,她好像已经能看得见自己的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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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二十九章不用跟朕道谢
瀛洲也没想到自己的病人居然会是纳玉,也没想到纳玉居然进了宫。当中的波折,他后来回了汝南并不知情,只是没想到再见会是以这样的方式。
纳玉正襟危坐,左手边上就是皇帝,抛去别的暂且不提,两人这么一左一右的坐着,俨然一派帝后气象,若不是李德景口中还称呼纳玉为姑娘,眼前这一幕,便是怎么看怎么都合乎所以。
纳玉的眼神只在瀛洲身上掠过,并不作过多停留,皇帝来来回回在两人身上打量,纳玉脸上倒看不出什么,瀛洲确实一脸讶异不加收敛,透过那压抑,皇帝还看见了痴痴醉醉的迷离忘我,要说这两人之前互不相识,打死他都不能信,这像是没见过的样子?
李德景干咳两声拽拽瀛洲的袖子,瀛洲这才恍然回神,朝着皇帝拜了下去,“草民…….见过皇上,皇上万岁!”
皇帝甩甩衣袖,身上熏的“合德香”洋洋洒洒弥漫开来,“起来吧。”屋里的人一个赛一个的比他大,皇帝要端的老成,即便心中疑惑,也不能明目张胆的问出来,他母后从小就教他,要知道一件事情的答案有很多种方法,直接问出来是最蠢的法子,他不急,有的是耐心。
“你瀛家的医术是代代相传,你父亲瀛藏曾任太医院院正,还被人誉为”天赐神医“朕听说你这么多年来也一直在四处行医,朕知道你的医术高明,既然把你叫进宫,就希望你能不负朕望,竭尽全力医治纳玉姑娘。”
瀛洲跪在地上,一时间心思百转千回,个中缘由来不及细细追问,稍滞片刻,俯首道,“草民遵旨。”
纳玉由始至终没说过一句话,瀛洲在她腕上罩了块帕子,搭指去探她脉象,筋脉连着她的心跳,砰砰砰,如擂战鼓。
皇帝就在一边静静的看着,等他诊完了,叫李德景照他说的方子去抓药,又叫人带他去下处安顿,从头到尾,纳玉都没跟瀛洲说过一句话。
皇帝装模作样装的有些时候了,孩子的那份儿耐心渐渐的也给磨光了,没明白的问,只道,“你们先前在王府见过吧,之前就没请他为你诊治过?”
纳玉知道皇帝是套她的话呢,方才见一面,皇帝就已经把她两个身上盯出个窟窿来了,肯定也看出了他们两个之前就认识,她也没打算隐瞒,大方承认,“之前的确找瀛洲先生为我诊治过,不过我这是娘胎里带出来的病根儿,即便瀛洲先生再是神医圣手,也只能帮我续命叫我多活些日子罢了,并不能除根,劳烦皇上费心了。”
皇帝说无妨,“你用不着跟朕道谢,朕说了,留着你是因为你还有用。”
有用?她也想知道自己究竟还有什么用,本以为这趟进宫恐怕是凶多吉少,活不过两天了,可现在的发展大大出乎她的意料,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她这辈子,好像从出生起就没过过安生的日子,连死都不能安稳的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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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三十章一个孩子怎么能干得出这种事
宿王那边过了这么久,暂且没什么动静了,可皇帝并没有掉以轻心,生于忧患而死于安乐的道理他从记事起,他母后就开始教他了,宿王一日不除,他就一日不能稳坐皇位,是以趁宿王忙着招兵买马休整军队的时候,他一鼓作气,派人把失守的几座城池和山门关又给抢了回来,在原有的兵力布防上又多增加了一倍的守军,如此一来,宿王之前的一切心血就都白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