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都汗忽地放声大笑,笑声方起的一刻,海都汗带马前突一丈。人借马力,长刀破风斩下,一片雪亮的光弧落向持枪将军的头顶。根本没有思考的余地,持枪将军全力举起铁枪,枪锋强硬地截断刀弧,再次锁住了海都汗的刀势。
斩马刀的刀势毫无断绝,甚至没有丝毫的滞涩。持枪将军全身一震,看见那道不可一世的刀弧竟然“嚓”地切断了枪锋,继续斩落下来。生死的瞬间,他的双手猛地一震。
海都汗感觉到贴着刀面的枪杆上忽然传来惊人的震动,斩马刀在手中忽然震了起来,像是被什么东西粘住了,一股巨大的震颤延缓了刀势。刀只是缓了那么一瞬间,对方全力推动枪杆,把他的攻势压在了一边。两人肩甲相撞,错马而过,分别驰向战场的两侧。
就在这时,大汗的军阵中,一位黑甲骑士已经驱动战马扑了出去!
此人看上去弓术精强,弓上早已经悬了一枚雕翎箭。此时持枪将军和海都汗已然分开,他刚好有了机会。疾驰中,此人将弓张满,锁住了海都汗的背心。李昱看出他的弓竟然是强劲的宿铁弓,射程可达二百五十步,在这个距离上命中并非难事。
“穆斯里穆!先射对面那人!”有人在他身后大吼。
叫穆斯里穆的骑士扭头看去,忽然扭转了箭头。海都汗军中,大旗下那黑甲的骑士竟然也单骑出阵,手持一张硬弩,毫无疑问是在瞄准持枪将军。
雕翎箭抢先射向了黑甲的骑士。穆斯里穆可能是知道弩的杀伤力更甚于他手中的弓,可以轻易地贯穿持枪将军的背甲。仓促间他无暇瞄准,箭一声凄厉的尖啸,堪堪贴着黑甲骑士的脖子擦了过去,黑甲骑士的弩脱手,弩上铁矢射进草丛中,他本人也失去平衡,从马背上摔落下来。
整个青骑军忽地震动了,三军潮水一样涌动着推进。无数铁蹄踏起烟尘,一道灰蒙蒙的狂浪在草原上升起。骑射手的队伍在两侧如同鸟翼般飞起,枪骑兵们则占据了中央战场,加速之后的战马终于抛下了尘头。观望的客商们眼睁睁地看着蓝色战甲的青骑军骑兵冲出了滚滚烟尘,聚成一片依草原起伏的碧色波涛。
仿佛浪潮一般——青骑军的冲锋,仿佛贴着草原而来的蓝色波浪,这股波浪漫过的土地,将只剩下累累的尸骨。
李昱第一次见识到了这股波浪的力量。客商们都惊骇极了,面对着这股潮水仿佛灵魂离窍。这不该是人类能够使用的战术,他们就这么不畏生死地冲来,纵马越过箭雨越过障碍越过同伴的尸骨,拼死也要把长刀砍在敌人的头上,就象是一群发狂的野狼,又像是非洲草原上那些长着凶狠大颚可以把整头大象咬噬为枯骨的巨大蚁群。
李昱看出来,青骑军这支军队除了旺盛的士气,还胜在轻骑机动。他们的战马全都不披马铠,骑兵也只披着漆成蓝色的硬皮甲胄,领军的百人队队长和千人队队长背插蓝色的背旗作为标志。轻装急速应该是他们取胜的第一手段,当敌人尚未组织起有效的阵形时,这支部队的前锋枪骑兵可能已经撕开了敌人的前军直插到中心去,而敌军尚未弥补缺口形成包围的时候,辅助冲锋的骑射手就可以用箭雨压制住对方的行动,几轮齐射结束后,青骑军的主力——那些刀骑武士则挥舞狭长的马刀迅速斩杀混乱的敌军。等到骑枪手、骑射手和刀骑武士最终汇合在敌人阵后的时候,往往背后只有一片烟尘尚未落尽的修罗场。
即使身为主帅,持枪将军和海都汗也没有迎接蓝潮的勇气。青骑甫动,两人已经无法继续交战,而是闪电般鞭马撤向战场的边缘。奔涌的骑兵潮如同一驾巨型的战车,无人可以遏制它推进的势头,如果静止不动,无疑会成为恶浪打碎的礁石。
“这……步兵可怎么挡得住啊!”一位客商惊叫道,“大汗的兵马为什么这么多步兵啊?”
李昱看到对阵的一线骑兵没有动,他们似乎根本不想冲锋上去迎战。事发突然,他们的统帅似乎有些乱了手脚。没有任何一支军队会在主将对决的时候发起骑兵的冲锋,而对方那名黑甲武士的受伤分明引发了地震般的结果。
但李昱很快明白了过来,对方骑兵为什么没有动。
从两军的对比就可以看出来,托穆尔大汗一方的骑兵很少,大概只有几千人,而且好象无论训练还是实战的经验,这些骑兵都无法和青骑相比,区区数千骑兵即使送上去也只是给青骑屠杀。
果然象他猜的那样,伴随着阵阵鼓声,对阵的骑兵首先后撤,弓弩手们则对空抛出了大片的箭雨。
青骑军的强悍在箭雨落下时一览无余。普通的轻骑兵是没有重甲保护的,面对箭雨时候难免要控制马速来躲避,但是青骑军的武士们纷纷提起战马上的皮盾遮蔽在头顶,顶着箭雨继续高速推进。
蓝色的箭头从碧潮中突出,最有经验的老兵都汇集在箭头的前缘。青骑军已经逼近了对方的旗门。李昱按着腰间的刀柄,深深吸了一口含着尘土的空气,一股颤栗穿过全身。他看到大汗军中的弩手们已经慌张地撤向了中军。
他眯起眼睛,注视着逆风迫近的青骑大队,轻轻抚摸着刀柄:“原来这才是真正的古代战争啊……”
听到他的话,红莺儿不由得深深地瞥了他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