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众武士们围着篝火取暖,不住的向嘴里塞入烤肉和烧酒。衬甲外的铁环擦得光芒四射,合着来往众人留下的重靴踏地声在空气里游弋。自高高的山顶俯瞰,灯火中的砺锋号,像极了一面边缘刺目的圆盾。盾牌的中央漆黑一片,数十丈的空地上只有几座小屋。那是武士们心中的圣地。小屋的壁炉内加了新炭,烧得正旺。地上用干草铺了厚厚一层,再垫上织花毡毯,两个神情漠然的男人合席而坐。面前的酒坛堆积如山,然而他们俩却都没有醉。
相视却无语,最好的朋友们抬头,透过茅草的缝隙去看天空。
又喝下一杯酒,王云相道:“在青州的时候,听说你成婚了。”火光照映他的脸,唇边有黑色的胡须,轮廓也越发清减。
“是的。”魏厚春的眼神有些飘忽,“你走没多久,砺锋号碰到点儿麻烦。我带着兄弟们厮杀,忽然有一天觉得累了。回到窝里,看见有个女人正在灶上熬汤。”他笑起来眼睛很温柔,“突然之间,就想成个家了。”
“你们是怎么认识的?”
“逢场作戏罢了。”魏厚春从黑暗中靠到壁炉边,眼睛也亮了起来,“我问她,谁让你进来的?她怯生生的说,我只想熬一碗汤。”
王云相静静地听着。
“成婚后我才知道,当时她原本打算离开白龙镇。呵……那时候她被一帮人欺负,我恰好路过救了她,有过一夜的缠绵,就是这样。”魏厚春认真的看向王云相,“是不是觉得很没意思?”
王云相摇头:“我他娘的嫉妒死你了。”几丝枯发垂落,火光在他消瘦的面容间摇曳。
魏厚春刀铸的面容绽放开一丝丝的笑容,像坚冰迸裂,喝下了整整一坛烈酒。喝完后他擦了擦嘴角,“你呢?还吹笛子吗?”
王云相低头拾起火钳,往炉内又加了几块新炭,他先是向左垂首,过了片刻,便朝右侧扬起头,微笑着说:“我的技艺得到过余湘子大师的赞许,你要不要听一曲?”
魏厚春的眼角耷拉了下去,露出他步入中年时该有的沧桑,他说:“我不认识什么余湘子大师,不过余步云那小子打的是他的弟子名号。我可不想听你在夜里吹笛子。”
二人相视一笑,举起手里的酒坛。夜很沉静,凉如水。
房外传来清晰的脚步声,魏厚春退了退身子,回到黑暗中。
先是敲门声,得到允许后卓西来走了进来。他的脸上有几分歉意,“主人,王先生,打搅了。”他向王云相略略低头。
“噢。”黑暗中一声拖了几分的长音,惆怅过后声音沉稳而迅速,“不必在意。说吧。”
卓西来听出话里语带双关,轻掩上门道:“半个时辰前,余步云在茶楼自己的屋子里被杀了。”
王云相停住酒,觉得舌间有些苦涩。魏厚春没有开口。
卓西来继续说:“已经仔细查过,是马家的人干的。”
“和马琪有关吗?”魏厚春只说一句话,又归于沉默。
卓西来静了片刻:“马家的佣兵三天前刚回来。”
“马琪……”魏厚春低声的说,仿佛自言自语,“胆子变大了?”
卓西来咳嗽几声,“主人,这个时候,属下以为可静观其变。”
魏厚春陡然站起来,火光中,他的脸上多了一抹冷色。他走到穿戴薄钢铠的陈列架边取下束带,淡淡的说:“把‘草上飞’的人都叫起来,做事了。”
“草上飞”是王云相和魏厚春一手带起来的人马。
迟疑只是一个瞬间,卓西来随即消失在屋外。
穿戴好甲胄,魏厚春转身道:“云相,要不要一起去?”
王云相坐在毡毯上静静的发呆:“会流许多血吧……”
魏厚春摇头说:“该来的,迟早会来。余步云不是我的兄弟,可他是大家的兄弟,是我们的耳朵和眼睛。”
王云相仰身贴着厚厚的毡毯,随手拍拍身边的剑鞘,“夜里就非得发生好多事,连酒都喝不痛快。你去吧,总要有人替你看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