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玉蝶叹气:“拉倒吧,别当自己是什么奇兵了,太岁早知道你来了,再说了,我整天掩护你,烦都烦死了,盘岭叔脑子够用,水鬼人手够用,不需要你这个地秧子出身的上下蹦跶。大家现在忙正事呢,你真想追飒飒,等我们忙完了再联系。”
宗杭瞪着眼,看那架势,像是想过来揪他衣领,丁玉蝶脸一沉:“别搞事啊,信不信我现在喊一声,盘岭叔和飒飒都知道你在,到时候还得分出人手来押着你回家——帮不上忙就算了,添什么乱!”
说完,帘子一甩,出去了。
外头已经差不多了,辎重车也装完了,正最后扣上拦板,有辆越野车绕了个弯过来,拼命朝他摁喇叭,车上人探出头来:“丁玉蝶,走啦!”
丁玉蝶向外撵他们:“你们先走,我这趟坐大车,换换口味。”
他目送着闲杂人等都走了,车下清空了,又掏出手机来自拍了几张,才进了主驾驶室。
司机早等得不耐烦了,刚发动车子,丁玉蝶忽然摸口袋:“哎等会等会,我好像忘东西了。”
司机赶紧刹住:“什么东西啊?”
丁玉蝶磨磨蹭蹭,从外口袋摸到内口袋,上衣口袋摸到裤子口袋,终于咧嘴一笑,从最后一个兜里摸出把钥匙来:“家门钥匙,找到了,找到了。”
***
大面积雨雪的关系,车子开得很慢,天却暗得很快,易云巧一直在打瞌睡,车载对讲机里时不时传来对话声,无非是讲路况、天气、提醒后车绕过泥坑。
还有一次,好像是丁盘岭在说话,问丁碛到哪了,有人回说,已经把位置发给他了,他应该会比大家晚,不过最晚也晚不过明天。
易飒脑袋抵在车窗上看道道雨痕滑落,手里握住手机,想问宗杭到家没有,又怕那样会显得自己过于“热心”了,犹豫再三,昏昏沉沉,也睡过去了。
做了个梦。
梦见宗杭的家,是幢两层的小别墅,院子里真的有棵鸡蛋花树,枝繁叶茂,几乎跟别墅同高,伞冠延伸开很广,满树都是白里带蕊黄色的花。
宗杭盘腿坐在树下,那么大个人了,居然在玩钓鱼机,一会钓起一条鱼,一会又钓起一条。
她不敢靠近,怕被发现,于是藏在一丛厚密的枝叶后头偷看。
看着看着,宗杭忽然抬头,奇怪地朝空气里嗅嗅、再嗅嗅,嘟嚷说:“好臭啊。”
一边嘟嚷,一边起身来找味道的来源。
臭吗?易飒低头去闻自己的手臂,看到原本白皙圆润的手臂如柴,老皮一叠压着一叠。
宗杭走近了,拿手去拨树枝,她如遭雷噬,撼动着枝叶拼命打他,大吼:“走开!你走开!”
……
易飒在绝望的歇斯底里中醒过来。
天已经全黑了,车子慢得像寸移步挪,手机落在脚下,易飒也没力气去捡,只是疲惫地想着,自己在梦里也好坏好凶啊,为了掩饰不堪的外表,居然会去打宗杭。
有人说,梦是人最真实意图的反映,所以她就是这么想的吧:宁可远离、潜藏,也不想让人看到自己的垮塌。
对讲机里传来滋滋的电流音,不知道是谁在通知:“大家注意了,加快速度,加快速度!刚收到电话,漂移地窟已经开了,已经开了……”
开了?易飒一愣。
***
还以为要等不少日子呢,居然这么快就开了,丁玉蝶莫名兴奋,一个劲地催司机快开:地面上忽然出现一个深达千米的洞,到底会是个怎么景象,光凭想象,还真想象不来。
饶是紧赶慢赶,最后这段路还是用了接近两个小时,车子绕过一处山体之后,眼前不远处出现了一片微弱的荧光,那是夜光粉和营地的光亮交错在一起所致。
车子在营地边缘处陆续停下,所有人都第一时间下车,丁盘岭大步流星走在最前头,边走边问丁长盛:“有催过丁碛吗?他什么时候能到?”
丁长盛不知道丁碛怎么就忽然这么重要了:“催过两次了,他说尽快,但最早也得半夜。”
丁盘岭眉头紧锁:这次开地窟的机会多半要浪费了,丁碛到不了,那就意味着派他采买的东西拿不到,没这些装备,心里实在没底……
正想着,心里一凛,骤然止步,吼了句:“别动!别说话。”
这趟带来的都是可以称得上“中上”的好手,反应都不慢,只一两秒的时间,全停了下来,瞬间屏息静气,没发出任何杂声。
在高原上住了这几天,大家于夜间的环境都很熟悉了。
无非就是风,大小风声,或狂暴或尖利,风里有时夹杂类似狼嗷,但这畜生其实怕人,从不试图接近营地,连爪印或者粪便都未曾留下过。
但今天没什么风,雪还在下,是很细小的那种雪粒子,打在错落搭起的帐篷上,发出密实的沙沙声响。
易飒的心砰砰跳起来。
这营地……好像没人。
没错,是没人,虽然有帐篷、有灯光,但没人声,这么多辆车,轰隆隆由远驶近,也没人迎出来。
丁盘岭低声问了句:“上次跟这边联系,是多久之前?”
有人回答:“也就不到两个小时。”
丁盘岭沉吟了一下:“都拿上家伙,安排四个人,站营地四个角放哨,其他人,两两一组,分别进帐篷查看。”
***
这边的营地大概立了十几顶帐篷,一半以上都是大帐,有的亮灯,有的黑着。
易飒一手握乌鬼匕首,一手打手电,进了一顶没灯的大帐——这顶帐篷应该是做简易食堂用的,塑料的桌凳都已经摆开了,石头搭的灶也已经立了起来。
易云巧跟在后头,也拿手电四下逡巡,语气有点慌:“不对啊,真出了事,至少给留个尸体吧,人都哪去了?下地窟了?”
易飒摇头:“不可能,大部队没到,这些人不会先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