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死想活?
哪怕小北根本不愿意留在这,听两个和她完全不相干的人说什么有的没的,可此时此刻凃渊这开场白,就算是不感兴趣的她,也不由得大吃一惊。至于作为当事者的张宁,那表情就更如同见了鬼似的。好在小北虽说一只手揪住了他的领子,可终究他的双手还是活络的,这会儿他就使劲用双手拍了拍脸,继而恼火地反问道:“凃府尊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你丢东西的事,我才懒得管。我只想告诉你,这会儿只怕弹劾你的奏折都星夜兼程送到京师去了!北新关一出事,布政司、按察司、都司,三大衙门全都袖手旁观,邬部院和巡按巡盐的御史全都不在,谁也不想救你。如果你死了,激变良民,这是第一桩罪过;揩油税金,这是第二桩罪过;至于第三桩第四桩,要编排还不容易,反正你死了,什么样的罪名别人都能想出来!光是锦衣卫杭州分司那个百户骆邴原,你也不想想,你能指使得动他?”
张宁一张脸顿时变成了白色。他原本还存着脱困之后使劲报复这些泥腿子的念头,可现如今察觉到自己的处境,他只觉得头皮发凉,竟是不由自主地问道:“凃府尊,你既然敢亲自进虎穴,那就是有心救咱家对不对?只要你能救咱家这一次,咱家一定不会忘了你的,今后一定会报答……”
放屁,若只是你这个死太监,老子才懒得亲身涉险,还捎带上了一个汪孚林!这北新关还有个南京户部分司主事呢!
凃渊眼睛一瞪,把张宁那后半截话给噎了回去。他扫了一眼旁边那依旧揪着张宁不放手的小少年,见其脸色茫然,分明是有听没有懂,他心下稍安,这才沉声说道:“这些打行中人要散去,就得给他们保证。但是,冲击北新关这一条罪名非同小可,我保证只缉拿首恶,其他不问,但这终究要经过布政司以及邬巡抚,而且张公公你若是能安然脱困,你的承诺同样重要!说句不好听的,你这次本来不死也要脱层皮,几乎没希望再留下来当这个税关太监!”
“高胡子一定会杀一儆百。”
这是凃渊没有说出来的潜台词,而在宫里呆过很多年的张宁哪里会听不出来。高拱可不像那些会和太监打好关系的首辅,这一位比当年的严嵩更得隆庆皇帝信任,大刀阔斧,勇往直前,根本就不把他们这些太监放在眼里,如果真的被高拱抓到小辫子,别说是税关太监当不成,说不定他会被赶到南京去种菜,又或者到哪个皇帝的陵墓去司香!想明白这些,他就动作僵硬地点点头道:“凃府尊的意思,咱家明白了。你怎么说,咱家就怎么做!”
可说到这里,他猛地想到身边还有个身份可疑的少年,侧头看了人一眼,眼神闪烁地盘算着该怎么对凃渊表明这小子有问题。可让他没想到的是,小北竟是打了个呵欠,不耐烦地说:“你们两个说完了没有,说完了我就叫钟头进来,啰啰嗦嗦。真是的,早知道你这死太监只要吓唬两句就会老实,我那会儿哪用得着这么麻烦。你这死太监就是难对付,之前以为小爷是来救你的,又是钱又是美女的许诺,还摆架子,就是不说句实诚话!”
“你刚刚是耍诈!”张宁登时险些没气炸了肺,虽说挨的打不太重,可怎么也是被人捶了一顿,原想着苦肉计之后能被救出去却也值当,谁能想到,这少年郎根本就是耍人玩!奈何他没胡子,此刻没法吹胡子,只能瞪眼,然而,对方却笑嘻嘻地耸了耸肩。
“反正你们说的这些弯弯绕绕我听不懂,我家把头只吩咐我一件事,放你可以,你不许回头报复。否则这回能拿你当人质,下次就砍了你狗头!”
凃渊见这满脸黑灰的少年竟是煞有介事地威胁张宁,顿时又好气又好笑。就连汪孚林,他也一直将其当成是未成年的晚辈看待,更不要说眼前这么一个应该是混迹于打行的懵懂小子,因此他很快就劝住了张宁,没有把这样一个小人物放在心上。
同为弃子,尽管遭遇不同,但凃渊可不想这么轻易就给人算计了!
只是在商议的两人全都没有意识到,一旁某个看似昏昏欲睡的小少年,那一双耳朵赫然竖得老高,一字不漏地把他们的谈话全都听了进去。
而在一墙之隔的屋子外头,霍正因为汪孚林的授意,面对那些个围拢过来好奇询问戚家军状况的汉子们,他也不摆架子,随口说着从军那些年的经历。无论是抗倭,还是在蓟门那边对战零星的蒙古鞑子,这些都是成天混迹街头的打行中人难以接触到的,自然而然听得津津有味。
至于汪孚林,他一出来就被钟南风截了个正着。那天在酒楼中的一顿饭,可以说是钟南风这辈子吃得最难受最狼狈的一顿饭,所以如今不管怎么说,自己眼下占据了优势,他就让底下的兄弟们绊住了两个戚家军的老卒,打算在汪孚林面前找回场子来。可让他没想到的是,他先是冷嘲热讽,然后是试探询问,可面前这半大少年就是始终保持沉默。到最后他都快暴走的时候,汪孚林才笑眯眯反问了一句话。
“钟把头,我们也算是有一面之缘,你知不知道这次做的事情,只怕要掉脑袋?”
“砍头不过碗大的疤,老子可不是吓大的。”钟南风硬梆梆地顶了回去,继而就嗤笑道,“凃府尊是说只追究首恶,我们这些弟兄们可没说答应不答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