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花十朵,纹银千两!
这个价码一喊出来,顿时引来了好一阵哗然。要知道,如今这花魁大会才到中局,压轴的那几个头牌全都尚未出场,乔翠翠这么一个已经过气又要自赎自身的女人,谁有工夫为了她较劲?一时间,无数目光投向了那个出价的方向,有认识那大手笔富商的人便少不得交头接耳了起来。
“是富贵布庄的刘员外!他家的织机数量,也算是咱们丹阳城头一份,怪不得能这样一掷千金!”
牛四听到乔翠翠当场再次说出了自赎从良的话,之前被汪孚林和小北连挤兑带撺掇之后而生出的那决意,已经变成了决心。因此,这会儿杀出来的拦路虎对于一贯刚强的他来说,简直是当头一棒。他忍不住把拳头捏得咔咔作响。可是,这还仿佛只是个开始。
“二十朵金花!”
又是两千银子!
下头看台上诸多席次的宾客简直有些纳闷了,那乔翠翠不过气质清冷,姿色不错,可远远达不到上佳,再者也不知道有过多少入幕之宾的恩客,哪里比得上压轴那几位从小用扬州瘦马的标准培养起来的清倌人?值得这样你一千,我两千的砸银子?只有敏锐的几个人发现,先后大手笔送出金花的两位,全都是丹阳城中拥有最多织机的机坊东家,若是再加上一个邵芳,这就齐全了。
邵芳已经有些坐不住了,他原本只打算在最后那些清倌人争胜的环节,让人挑了汪孚林做诗——却不是为了让其丢丑,而是为了给其扬名——这种风月场合的名声乃是一些江南名士最爱,可他却很清楚,高拱和张居正全都最讨厌少年书生这种浮艳奢靡的风气。可眼下他安排的戏码还远未到时候,却有人一个劲招惹吕光午带挈来的牛四,这是为什么?他之前离开丹阳城时,到底出了什么事?想到这里,他干脆离座而起,悄然去找知道内情的人询问。
“金花五朵!”
“金花三朵!”
尽管再也没有之前那样的大手笔,但三五朵这样的金花络绎不绝地送出,大多数宾客直叫看不懂。此时此刻,牛四一只手紧紧抓着台面,脸上已经露出了深深的挣扎之色。自从分辨出不少起哄送金花的人,他已经渐渐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想来是他和乔翠翠之间的事被人知道了,乔翠翠想要赎身跟他的事也被人知道了,那些往日对他忌惮却又没办法的人,便打算从另一方面下手!而他纵使在机工中有再高威信,再大名声,在这花魁大会上却一文不值!
别说十朵二十朵金花,就是一朵他也出不起,谁让他身无余财,从来就是个穷光蛋!
就在这时候,那喧嚣纷杂的声音,却被一个不太高的声音完全打断,原来是一直默然伫立在高台中央的乔翠翠开了口。
“我一介浮萍一般的女子,现如今却收到金花近六十朵,放在往年,便是花魁也不过如此,本应该说一句多谢各位抬爱,可在我业已打算自赎从良之际,突然得到这般垂青,还请恕我说不出什么感激的话来。不过,我有一件事要告诉诸位,我倾心爱慕的那个男人乃是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各位若想要用我这蒲柳之人要挟于他,却不过痴人说梦!我虽身不由己,但却有一件事是能自主的,那便是生死!”
话音刚落,便只见乔翠翠伸手一抹头顶,却只见满头青丝倏然垂落,可更加吸引人们目光的,却是她直指喉咙的那枚金簪。一时间,惊呼之声此起彼伏。可在这样众目睽睽的境地之下,便只见一直清清冷冷殊无笑意的她哂然一笑,声音竟是依旧淡漠得很。
“想来这练湖一年一度的花魁大会盛事,若因为我这一死而名传千古,倒也不失为一段佳话!”
此时此刻,下头那已经不是骚动,而是骚乱了。自古以来身在青楼的女子自然不全是心甘情愿,可身在那污浊之地久了,又能够来参加这种花魁大会,哪还会有什么三贞九烈的想头,所以这竟是破天荒第一次!一时间,有人在台下大声阻拦,也有人试图叫人上去制止,更有人对那些送了金花却惹出大麻烦的富商破口大骂。毕竟,东南哪个府县的花魁大会不是欢欢喜喜收场,哪有这样的?传出去整个丹阳都会成为别人的笑柄!
眼看乔翠翠压根不理会那些乱七八糟的嚷嚷声,竟是就这么毅然决然地举着金簪往喉咙口刺去,前排众人就只见一个身影突然立起,旋即就是一个凌厉的破空声,就只见叮的一声,乔翠翠手中的金簪竟是一下子脱手,紧跟着便传来了一个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