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便将信从怀中摸出,交到她手里:“没有写明是给谁的,孙将军没敢拆,说交给你看一看。如是给陛下的,来日你呈给陛下便是。”
虞谣匆忙默默眼泪,又在衣裙上蹭干净手,将信拆开。
信写得很长,好几页纸,但字迹凌乱,行文也杂乱无章,足见姜沨当时的心绪复杂。
他写了很多事情。
写到自己如何苦读,如何受陛下器重,如何想为国尽忠。
写到自己察觉家中野心时心中如何煎熬,曾如何努力地想摆脱这一切。
——他当真是努力过的,他一点也不想让自己成为家中野心近一步膨胀的一颗棋。
所以在家中要他娶公主为妻时,他探知虞谣当时不想成婚,便有意对她追求。她拒绝,他不松口,事情便因此拖了好几年。
但最终,木还是要被雕作舟。虞谣与宋暨的婚约敲定,他便没了再拖下去的借口,最终娶了五公主为妻。
他在信中说,成婚之时他虽多有不愿,但五公主是个好姑娘。
之后,又有许多话是对五公主说的。
他们成为夫妻的时日并不长久,但已能看出情意绵长。
他说:“此生此世,是我对不住阿若。”
而后他终于说起了姜家。
他没有为姜家求情,半个字都没有,只求皇帝放过他的母亲,姜吴氏。
他说姜吴氏素来对朝政不闻不问,家中的野心她也不知半点。近来年岁渐长,身子也大不如前了,求陛下宽宥。
一封信读完,虞谣再度哭得泣不成声。
很快,姜沨的尸身连同遗书一并运抵京城,姜沉等主谋也被押解回去。
天子盛怒之下,姜家被抄了家,盛极一时的簪缨世家自此从云端跌落,满朝皆为之震荡。
于是许多消息,连身在边关的虞谣都听说了。譬如皇帝为姜沨追封了侯位,为他的母亲保留了诰命等等。
在姜沨离京后不久发现自己已怀有身孕的五公主虞若在姜沨下葬当日哭到晕厥,皇帝遣了一众御医去为她安胎,忙了整整两日才安稳下来。
但接下来,又有唐姬被废、几个儿子皆被贬为庶人的消息传出。虞若日日以泪洗面,终至难产,诞下一男婴后,撒手人寰。
离世前,她给孩子取名为姜正,因为正人君子是她对姜沨最深的印象。
孩子满月时,皇帝下旨让他承袭了姜沨的侯位。
这一切,令哀伤的情绪在虞谣心中重叠交加。
可斯人已逝,活人的日子终究还是要过下去。时间又转过三个月,一切悲痛终于被逐渐冲淡。
夏日炎炎的时候,皇帝正式下旨册封十皇子虞翊为太子。前后脚的工夫,军队又大胜了一场,匈奴被驱至大漠深处,再也无力进犯。
这也意味着,宋暨命中那一场大劫,正式消失了。
军队班师回朝时,虞谣的还债率上升到了90%。
回到宫中,虞谣首先因为擅离京城的事,挨了皇帝一顿劈头盖脸的骂。
她完全认怂,跪在地上低头默默听。
骂痛快了,皇帝又冷着脸,勒令她和宋暨尽快完婚。
虞谣嗫嚅:“哦……”
皇帝冷声:“你这是什么态度!”
虞谣立刻恭恭敬敬地给拜了一个:“谢父皇,儿臣一定好生相夫教子!”
皇帝余怒未消:“哼!”
待得完婚,还债率达到95%。
婚后不久,虞谣有了身孕。她估摸着生完孩子,还债就该完成了吧?结果生完才只上升到96%。
二胎,96%。
三胎,97%。
后来反倒是皇帝驾崩令还债率上升了两个点,白泽解释说这是人生大悲,宋暨跟她相伴度过丧期的过程中,感情也更升华了一点,还债率自然也上升得多。
待得丧期结束,宋暨做了一个令她下巴脱臼的决定——他辞去将军之位,不干了!
虞谣自认为很了解他,却被这决定砸得半天都没缓过神,过了许久才目瞪口呆道:“为什么啊?”
彼时宋暨正给她烤着鸡,笑意闲闲地一耸肩头:“反正也不打匈奴了,没劲。”
“哦……”虞谣勉强接受了他这个解释,他便撕了个鸡腿下来给她吃,没有再多说其他。
只要条件允许,他便宁可一辈子都不告诉她究竟为什么,一辈子不让她知道虞翊当年做过什么事。
他想为她保留一份美好的姐弟感情。
又过半年,虞谣怀上了第四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