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期过隐居生活的李千兰回到宫中之后仅仅是同张宇一起相处了一些时间,就向张海提出了在新华书局那里常驻查阅一些资料的请求。同军事上的很多事情一样,因为强力有力的成绩和发展带来的政治自信外加上这个时代并不存在现代意义上有意义的潜在敌对国家,新朝在政务上并没有太多所谓的“机密”。除了部分内情与事情之外,二十多年来李千兰及其他女孩们处理过的很多奏报信息除了保存在西院内库,在新华书局那里也有很多。
“我听说你们最近在编写一部著作?”张海当然也了解这几年来李千兰所忙碌的一些事情就问道。
“新朝十三年隐居起来的时候就一直在做这件事了。我们这些姐妹们最宝贵的财富实际上就是把这些处理政务的经验总结出一门能够为后人所借鉴的学科。这也是圣主的启迪,没有圣主的启迪,我们可能同那前朝寻常的苦命女子没有什么不同,也没有机会了解这些概念了。”李千兰有些欣慰的说道。
张海并没有细看李千兰等人这些年来忙碌的那本著作,不知道这本著作有没有什么新的东西,只是猜测可能是类似于后世厚黑学成功学一类的东西,就有些无奈的叹道:“知易行难。如果有一个君主是那么好当,天下又是那么好掌控的话,历朝历代的那些君王又有谁不愿意成为千古明君?然而很多事情天性使然,不是同过书中的学习就能了解到的...”
李千兰向来是个敢于直言的女孩儿,这时当年也没有什么好忌讳的了,笑道:“要是这样讲,那恕我直言:圣主从性格上说,不但与枭雄之辈相去甚远。恐怕就是连天启那样的守成之君也有所不如。人家在帝师的教导下学**王学的时候,圣主还在每日的忙碌着教导弟子的事情,甚至还不能丢下武艺。可是为何那些心机深沉经验丰富的枭雄们开创的王朝却远远比不了我们的新朝,建立的军队也与我们新军主力部队相去甚远?”
张海思索片刻后回答道:“那原因当然多了,首先当然是天帝赐予我的先知优势。如果不是靠预料到后金起事在乡里建立必要的威望;不是靠夺取天下后顺天府的天罚建立前所未有的权威,没有我从天帝那里了解的众多知识还有自己拥有的天赋,我真的是很难想象我们的队伍会变得怎样。在过去,即便是我拥有那么大的优势都不是没有人离开我们而去。其次,当然就是从众核心弟子到当年你们这些女孩对于我们事业的支持;乃至父母还有香儿等对我们事业的支持。这些条件缺一不可,如果缺了一项,我们的事业当然可能就要遇到巨大的苦难。。。”
张海在描述这些的时候,李千兰却并不感冒:“这些优势的确是历史上的枭雄们很难具备的,可这些却依然不是我们取得如此高成就的最为关键因素。一般的势力如果仅仅拥有那些优势,可以做到如同前明太祖一样的功绩,但是在当今的时代征服包括泰西在内的真正天下、实现社会领域如此的巨变和进步却是痴人说梦了。”
张海沉默了许久,似乎终于想起了些什么:“统计?”
“对,是统计。不仅仅是统计本身,而是依靠算学和分析学所建立的一整套方法。档案管理与分析是一方面,实际的调查也是一方面。”李千兰继续说道:“古往今来的上位者最大的难题就是很难获取真实而全面的信息。下面报上来的信息总会因为人事斗争和官僚体系的需求而失真。即便是前明所建立起来的那套特务体系,本质上说也是官僚体系的一种,一些传统的弊病是不可能真正根除的。这十多年的时间依赖,我查阅了建朝以来两千多万份奏报及其为基础的各种总结和调查报告,结论是:我们新朝总能相对准确的发现官僚体系中的谬误不是古代明君那样的看人和猜谜游戏,而是通过小样本的调查来进行分析的方法。过去的时候我们处理内情中央机关调查报告的时候仅仅是简单凭借经验分析,并没有一套行之有效的方法。而在新华书局那里我见识到了中央大学数学院有关概率算学的一些方法,很多问题就豁然开朗起来。。。”
李千兰简明扼要的概述了一个理论体系的初步形成,并被命名为“调查分析学”,实际上在张海看来就是自古希腊发展而来的政治算学发展到19世纪后新兴起来的学科。只不过在这个微积分理论体系还远远没有成熟的年代显得有些粗糙罢了。
继续回忆有关前世的不少信息,张海也开始明白了近代政权相比古代政权的组织力优势在什么地方。并不仅仅是统治阶级开始用政治理论和主义来凝聚自己的团体建立社会法统,而不是虚无缥缈,聪明开化点儿的人都不信的天赋神权。还包括情报机关和调查统计部门等一系列机构的科学化和近代化。在现代,虚报瞒报统计造假行政报告造假的事情在官僚内部从来就不少,甚至比古代更多更专业。然而当顶层统治阶级或统治者直属部门掌握了通过小样本来进行一定范围内验证的方法后,即便是“统计造假”很多情况下也往往是自上而下应付外部政治需求的结果,而不是真的秘密报告和真实情况也完全不清楚的情况了。
如果不是在二十世纪以后君主独裁已经很大程度上丧失了政治合法性,官僚阶层在同君权的博弈中必然如朝鲜那样最终落的全面下风的结果。
想到这些,张海对于后代的顾虑也放松了不少。至少自己这一代人所留下的社会政治和经济遗产、科学遗产实际上已经十分丰厚了,如果最终的结果依旧是悲剧那只能说明自己的后代根本经不起历史的众任,理应让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