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条模糊的人影背对着她,从身形判断,是一名年岁颇高的老妇与一名中年男子。
二人背对着她,正絮絮叨叨说些什么,她侧耳倾听,隐隐约约间捕捉到了些许片段。
只听中年男子沉沉地道:“三纹复原凝神丹、两印补气养血丹都是需要的。”
老妇惊讶:“这些东西可都是仙山上的仙师才有的仙丹啊!”
中年男子道:“没错,依老夫看来,姑娘本是*凡胎,此番又伤势过重,若没有仙丹,只怕回天乏力。”
老妇有些不知所措:“这,这可如何是好?我们这样的人家,哪里去找仙丹?李大夫,你能不能再想想办法?”
中年男子叹了口气,显然也别无他法。
那老妇人又说了些恳求的话,最终结果如何顾长月却听不到了,她头脑晕晕沉沉的,很快又陷入迷糊当中。
其间浑浑噩噩,又不知几许,突然又听到个年轻陌生的声音低低道:“娘,您让我寄信于浑无,他回信了。”
兴许是昏睡久了,她竟然彻彻底底清醒过来,只是始终抬不起眼皮,她无法确定自己身在何处,此番唯有软软地躺在一块又硬又冷的木板上,不能动弹。
外面的人并不知道她心中的焦虑不安,那年轻的声音才说完,便听先前说话的老妇惊喜叫道:“好,好,太好了,你表哥怎么说?”
年轻声音道:“他寄了仙丹过来。”
老妇喜不自胜:“是吗?在何处?”
年轻声音道:“这里。”
老妇开怀至极:“这次真是多亏了你表哥,否则可不知要如何是好。”
说罢,忽然间又想到什么,语气一转,问道:“你没把仙丹带到那个地方去过吧?”
年轻的声音一滞,随后低声道:“并无。”
老妇明显松了口气,颇为郑重地道:“敛光,你也莫多心,毕竟那种地方晦气重……罢了,你也是的,你表哥给我们寄回了仙丹,你还是不肯叫他一声表哥,怎么说也是为娘看着长大的,你们不是亲生却也甚是……”
“娘”敛光似乎不愿听老妇絮叨,开口打断道:“把仙丹给姑娘服下吧。”
顾长月的神识本来已经清醒了许多,因而只听二人的对话,她便知晓救了自己的是一对母子,或许是在俗世的缘故,他们都将丹药称作仙丹,将修士称作仙人。
老妇的声音又在头顶响起:“姑娘,姑娘。”
她不能动弹,老妇试探地喊了几声便不再说话。
这时,忽觉一双微凉的手臂将自己扶起,扑面而来的是冰寒的阴气。
冷戾的阴气。
她心中蓦地燃起一阵希夷,是他?是他吗?
不,不是他。
这道阴气虽然冷戾,却并不熟悉,没有他身上古朴沉厚的清香,反是一股焚香的味道,夹杂着浓郁的腐味。
她其实很清楚的,他根本不在此处。
而一想到叶释寒,心中便是一阵绞痛,清晰的记忆定格在他果决转身的那一瞬间,血色翻涌的天地,缕缕斩断的丝线,伤痕累累的阿甲,还有他毅然坚决的身影。
他分明很清楚他将面对的是怎样的敌人,可为何还要那般坚决?甚至连自己也不顾了么?
他终究背对着她,一步一步迎向他们。
忘川之畔炽烈甚火的曼珠沙华依旧妖艳如常,他脚下的路,通向黄泉。
可是…
他是小师叔啊,怎么会不在了?
他本应该是执掌生死之人,十八层地狱行刑狱长,不可能不在的。
他会回来的,毕竟自己也只看到他离开的身影不是么?
或许是不愿意接受事实,亦或许是希望真的不曾被完全熄灭,她的内心竟生出这样的想法,就算他面对的敌人是他们又如何?她没有亲眼见到他陨落,那么便不是真正的陨落。
她要去找他,要找到他。
坚定的信念促使她忽地握紧拳头,不想这微小的动作却引起了误会,耳边老妇忽地开口斥道:“敛光,莫要把晦气染在姑娘身上。”
话落,微凉的手臂缩走,那冷戾的阴气也随之消散。
现下换老妇人扶住她,将几粒丹药喂进她的口中。
三纹复原凝神丹、两印补气养血丹以及三魂丹品级都不一般,甚至在低等级的正道宗派都很难得到,对她身体的伤势虽然没有多大的用处,但是效果还是有的。
方一服下几粒丹药,便觉四肢百骸得到舒展,眼皮也不那么厚重了。
只消片刻,她缓缓睁开双眼,这才看清楚自己置身一间木屋,十分简陋破旧,比起自己曾经在顾家的屋子不相上下,甚至还更觉阴冷,饶是现下阳光正好,却也只能照耀到床铺的位置,房间阴暗的角落起了一层青色的苔藓。
而此时此刻,一位形容枯槁的老妇正扶着她的后背,满脸关切地望着她——老妇没有右眼,厚厚的眼皮肿胀,只有一条缝隙,看不到眼球,唯左眼还相对清晰。
本来是极致丑陋的模样,顾长月却并不觉得恐怖难看,因为她从老妇的左眼中看到了人性的良善,不必有倾城的容颜,不必有无可动摇的实力和地位,有的只是弱肉强食的世界里,几乎被泯灭的那一丝美好。
她平静地看了一眼,缓慢地将目光移开。
老妇身侧立了个年轻男子,约莫二十五六的年纪,他默默地立在老妇身侧,脸色苍白,身形极为消瘦,整个人几乎缩在一件宽大的黑色长袍下,轻轻一动,袍子悠悠一晃,看起来像是没有手脚的鬼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