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成可就不少了,一颗粮食都是辛苦种出来的。”老汉感慨说道,崔文升却是愕然,在地方上呆久了,对这赋税的勾当自然明白,各处比较,这缴纳三成可不是什么负担,而应该称为德政。
官府的各项赋税徭役折合起来,明面上的数目并不太惊人,寻常农户一年收成的两成三成也差不多了,可除了皇粮国税,地方衙门的用度耗费,官吏差役的好处外快,也要出在上面,层层加码,巧立名目,实收的差不多是收成的五成甚至六成,这就让百姓艰难度日,稍有闪失就值得卖地卖人破产。
而新加辽饷后,一年收成的七成甚至八成都要被盘剥而去,百姓农户直接没有了糊口的粮食,纷纷破产流亡。
“只有三成,没有别的多交?”崔文升又是追问一句。
“你这员外就不对了,老汉俺还骗你做什么?”连续追问让这老汉不太高兴,反问说道。
崔文升干笑两声,继续问道:“除了交上去的,官府就不太摊派什么活计?”
“怎么不摊派,什么时候都闲不下来,下雨了要去修路,冬天要去挖河挖沟,忙起来没个完,这位员外你说说,下雨后还有那天寒地冻的时候,在家歇歇多好,非得出去做活,你说这修村口的路就算了,去挖河挖沟作甚,那干咱们啥事。”这老汉被开了话头,却是满嘴的怨言。
正这时候,一个四十多岁汉子背着打场的拍子走过,也听到这话,笑着打趣说道:“四伯,你这就不对了,你咋不说咱们去做活的时候那边管饭,还抵扣这皇粮,再说了,挖沟引水这是好事,这收成这么好,还不是有水浇地?”
别看在崔文升面前,这老汉乖觉,可村里百姓这么说他却火大了,老汉直接站起来怒骂说道:“你懂个毬,收成好是咱们供奉龙王爷虔诚,关挖沟挖河什么事,你这么胡说八道,小心龙王爷降罪!”
那汉子脾气却好,呵呵笑了几声,又去忙碌了,这边动静一大,近处一个婆娘吆喝着说道:“他四伯你这怪话太多了,从前咱们一年要交几成上去,现在交几成上去,日子好过了多少,这福报可都是土地奶奶的保佑。”
这位四伯老汉却不和婆娘争执,在那里嘟囔着说道:“什么土地奶奶,哪有龙王爷灵验。”
太监崔文升在边上听得只是苦笑,村夫愚民,实在是什么都不懂,不过他却能听出些别的东西来,这徐州贼人当真把徐州经营的好,兴修水利,增加收成,可有一点也让这崔文升糊涂,这兴修水利和增加收成,若是按照这徐州贼人的做法,根本没有多少好处收上来,难道只为了收拢民心?
除了面前这有些糊涂的老汉,其他人也没见得怎么感激感谢,这样的人心收拢了又有什么用处。
崔文升扫视晒场,却注意到有几户人家和其他人家明显不同,都在这晒场上忙碌,自然就不会是什么地主富户,不过这几户人家的穿着打扮明显其他人体面些,气色也更好,忙碌的时候都是喜气洋洋的,这状态也和其他人格外不同,外面粗看无所谓,距离近了格外的扎眼。
“老人家,那几户看着这么喜气,让人高兴,难不成最近办喜事来着?”崔文升又是问道,百姓小民也有自己的计较,这崔太监问得太多,老汉也觉得不太对劲,不过崔文升对人心明白的很,在荷包里摸了摸,手里已经有十几个崭新的铜钱。
铜钱掂了掂,老汉一愣,脸上立刻带上几分殷勤,顺着崔文升所指的看过去,等看到那几户之后,脸上立刻挂上了嫉妒和不屑的神色,撇着嘴说道:“换上俺不交皇粮国税,打出多少来都是自己的,俺也整天高兴。”
“不用交那三成?”崔文升好奇的问了句,如果用这个来收拢人心,那未免代价太高昂了,不划算的很。
“这位老爷,你也别觉得是什么好事,这几家的男丁都给那什么赵家卖命那!当什么,对,叫家丁来着,当了这个家丁每月能给家里钱,还多给了家里土地,还不用缴纳赋税,俺们去干活赚口饭,他们赚的更多,可没了儿子兄弟的,赚再多又有啥用,还不是整天提心吊胆的,晚上都睡不着觉,生怕哪天就有人来报丧!”
这村子里是最见不得别家好的,年纪大的更是满怀嫉妒,崔文升却没注意到这老汉的情绪,到这个时候,他才悚然而惊,为赵字营,为那个什么赵进卖命,家里能分得田地,还可以免交赋税,这个好处诱惑太大了,而且和周围百姓拉开了差距,别看这个被叫做四伯的老汉说得嫉妒,如果他家子弟去当什么家丁,想必也乐意的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