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慧,慕瑛呢?”赫连铖环视四顾,没用见到慕瑛,有些奇怪:“她人去哪里了?”
“慕瑛甚是思家,哀家准她回府住一个晚上。”高太后微微叹了一口气:“慕大小姐不过七岁人,正是承欢膝下的年纪,想家也是难免的。”
“她……回府了?”赫连铖咬牙切齿,自己千般算计,不想让她与大司马府亲近,怎么反而事与愿违?
“是。”黏在赫连铖身边的赫连毓点了点头:“是我跟阿姐送她回去的,她母亲前不久刚刚给她生了个妹妹,长得跟雪花团子一般,见人就笑,真是可爱。”
“她对毓弟笑得最多。”灵慧公主嘴巴鼓鼓:“我逗弄她,她不肯笑,毓弟才一摇手,她就笑得嘴巴都咧开了,一颗牙齿都没有,真难看。”
“才不,她很好看。”赫连毓急急忙忙与灵慧公主争辩。
“江六,去,派人去大司马府传旨,明日辰正时分,慕大小姐必须回宫。”赫连铖面沉如水,双眉紧皱,一层隐隐的黑气在他眉梢浮现。
“皇上,哀家已经叮嘱她上午回宫了,没有必要规定到什么时辰罢?”高太后端在手里的茶盏晃了晃,皇上为何一定要这般苛待慕大小姐,即便她的父亲再有什么不对,可她却是无辜的,不该将这分气撒在她头上。
“母后,不必多说,她进宫就是替她父亲受过的,朕怎么能让她过得如此逍遥自在?”赫连铖转身就走,心中带着微微的惆怅——过慈宁宫这边来便是想看她在做什么,结果竟然扑了一个空。
江六赶紧跟上了赫连铖,一步也不敢落下,皇上这心思可真难猜,瞧着他对慕大小姐的所作所为,仿佛是讨厌她的,可他怎么就觉得皇上去慈宁宫就是想见慕大小姐呢?
以往,皇上去慈宁宫可没这般勤密,隔两三日不去也是寻常的事情,可自从慕大小姐进宫,皇上几乎每日都要去慈宁宫一转,有时甚至还要去两次。
“阿启,”高太后看了看站在殿中的高启,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笑容:“听灵慧说,上官太傅对你夸奖有加?”
“那是太傅大人谬赞了。”高启恭恭敬敬道:“学海无涯,启不能停手中舟楫。”
“好好好。”高太后笑得合不拢嘴,娘家这个侄子可真是人中龙凤,年纪虽小,可那天生的气质却在,站在那里英姿挺拔,就如一棵青松:“阿启,我记得你是正月满十岁?再过一个月,你可是添了一根轴了呢。”
“母后,启哥哥肯定能有十根轴!”灵慧公主欢颜笑语,望着高启,脸上犹如有春花绽放,盈盈烂漫。
“十根轴……”高启摇了摇头:“我想那时候我的子子孙孙们都会喊我老乌龟了。”
“噗嗤”一声,侍立一侧的沉樱忍不住笑了起来:“高大公子实在有趣,你的后辈如何敢称呼你为老乌龟?”
“只是启妄自推测而已。”高启说得极为认真。大虞习俗,以轴来指十年,胡族长寿者不多,能到七根已被称为高寿,灵慧公主说十根轴,那便是一百岁,若按照胡族不少人十二三岁便生了孩子,只怕是曾孙都已经做了爷爷。
高太后听着这孩子气的话,忍俊不禁,将茶盏放回到桌子上边:“阿启,我愿以为你是个稳重的,可没想到你也还是会冒出几句小孩子的话来。皇上已经走远了,阿启,你还不快些去追?你可要记得你的身份。”
高启现在的身份,是赫连铖的伴读。
“是。”高启赶紧低头行礼,飞快的退了出去。
“母后,启哥哥以后肯定会有出息,是不是?”灵慧公主贪馋的看着高启的背影,一脸赞赏:“上官太傅总是夸启哥哥,说他聪敏勤奋,还赞他的字写得好看,说他以后会是咱们大虞难得的俊才呢。”
高太后瞥了灵慧公主一眼,女儿是个直性子,什么话都藏不住。
殿外北风呼啸,树木被刮得不住得摇晃着身子,不断有枯枝簌簌的掉落到地上,青石小径上细细的枯枝纵横交错,几个宫女正在低头打扫。
“请问姐姐,墨玉姑姑押着那个人去了哪里?”高启拦住了一个宫女,轻声软语。
宫女抬起头来,见着是高国公府的长公子,莞尔一笑,伸手指了指后院那个方向:“你是说那个守门的王公公?墨玉姑姑拖着他去后院了,做错了事的奴婢,都是在那里受罚的、”
“多谢多谢。”高启撩起云锦袍子的下摆,飞快的朝后院跑了过去。
☆、第 19 章 枝枝相交缠(三)
一夜北风紧,耳畔仿佛有什么人在哭泣,哭声断断续续,从未停歇。树枝被风吹得东摇西晃,扫着琉璃瓦,一点点擦刮作响,不断的将人从梦中惊醒。
赫连铖猛的掀开被子坐了起来,用力的喘了两口粗气,睡在龙床踏板上的小内侍睡得很机警,听到床上的响动,已经翻身站起:“皇上,可是要喝水?”
“不,朕不渴。”赫连铖一只手撑着额头,重重的又喘了两口气。
方才他做了一个梦,噩梦。
慕瑛拿了一把刀子朝他冲了过来:“就是你,就是你把我母亲送过来的东西都拿走了!我记恨上了我的母亲,她也不再喜欢我!”
他惊慌失措,想退后,可却没有挪动步子,眼睁睁的看着那把刀子刺进了自己的胸膛。
流血了,真的很痛,可让他更觉得痛的,是慕瑛那愤怒的眼神。
是他将她与慕家的联系斩断的,他不希望看着她与慕华寅亲近,她要完完全全脱离慕家,成为这皇宫里的一个人,能一直生活在他的身边。
可现在,慕瑛的眼神比那刀子还冷,就像无形的刀子扎进了他的心,一刀又一刀,他似乎听到了什么东西在碎裂,哗哗作响,身子感到一阵阵的疼痛,最后他痛醒过来。
“皇上?皇上?”见着赫连铖没有开口说话,只是捂着胸口喘气,小内侍有些惶恐:“奴才这就去喊江公公。”
“不用。”赫连铖摆了摆手:“朕没事,去给朕沏壶热茶。”
“是。”小内侍轻手轻脚,弓着身子走了出去。
赫连铖看了看他的背影,伸出手在枕头下摸索了一阵,抽出了一件衣裳。
上好的流光锦,在高高立着的宫灯照映下,不断变幻着色彩,衣裳的领口点缀着一串精心绣制的木樨花,淡淡的黄色,似乎芬芳依旧,每一朵木樨花里,竟然还缀着米粒大的黄晶石,闪闪的耀着人的眼。
这肯定又是慕夫人亲手做的,一针一线,就如他的母亲那时候给自己做衣裳帕子一样。
赫连铖紧紧的抓住了这件衣裳,仿佛间摸到了母亲温热的手心,他吸了吸鼻子,将那泪意忍了下去。
母亲亡故了,他不能再享受到母亲的爱,慕瑛也不能。
她必须陪同他一起受苦,一起受折磨,她不能讲自己抛到一旁!赫连铖抓紧了手中那团衣裳,用力撕扯了两下,流光锦织得很结实,慕夫人的手工精细,衣裳没有半分损坏,依旧完整无缺。
“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