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她在走之前,一定要向灵慧公主解释清楚,并非是自己将她出卖。
可灵慧公主如何会听得进她的话?她只是挺直脊背站在那里,一双眼睛冷冷的望着慕瑛,眼角处却有一滴晶莹的泪珠。
情同姐妹,最后却反目成仇,这种滋味,当事的两个人才会体验到那种撕心裂肺的疼痛。
慕瑛盯着灵慧公主看了好一阵子,见她没有相信自己的意思,叹息了一声:“慧姐姐,不管你相不相信我,慕瑛真的没有背叛过你,从来未曾有过这样的事。”
小筝站在旁边,欲言又止,自家大小姐都没法子解释清楚,更别说自己这个做丫鬟的了。她默默转过身去,开始进屋收拾东西,王氏站在门口,有些担心的望着长廊那边:“公主殿下与大小姐……”
“阿娘,别问这么多了,咱们做奴婢的,掺和不到主子的事情里头去。”小筝摇了摇头:“回府也好,在宫里住着,怪不安心的。”
母女两人正说着话,就听着有人拉长了声音喊:“皇上驾到!”
一袭明黄色的衣袍飞扬,那个人来得飞快,脚步匆匆。
“灵慧!”赫连铖拧眉望向站在台阶之上的灵慧公主,言语之间有些不善:“你为何要来寻慕瑛的岔子?她有什么对不起你的地方?”
“哼,皇兄,你也被她骗了!”灵慧公主扬起了下巴:“你可知道她将你瞒得有多苦?”
本来想冲口而出将高启的事情说出来,可灵慧公主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决定将高启隐瞒下来,她不愿意见着高启牵涉到这事情里边来,慕瑛背叛她是一回事,可她情愿高启还是活得好好的,不要因着这件事情受到影响。
“瑛瑛骗朕?为什么?”赫连铖奇怪的看了灵慧公主一眼:“你在说什么?”
“皇兄,有些事情你不必知道。”灵慧公主把脸低了下来,不敢看赫连铖疑惑的眼神:“我与慕瑛已经没法子再做姐妹。她是我的伴读,现儿我已经不需要她,正准备打发她出宫。”
“不行!”赫连铖走上前来,拦住了慕瑛的去路:“朕不允许!”
“皇上,请让开!”慕瑛的眼睛没有再看赫连铖,只是面无表情的转身朝自己房间走过去:“慕瑛自己有家,皇宫再好,对于慕瑛来说,也不过是一个金丝做成的鸟笼而已。”
“瑛瑛!”赫连铖大为恼怒,一把抓住了慕瑛的胳膊:“瑛瑛,你竟敢如此对朕!”
“皇上,请撒手。”慕瑛的语气十分平静,一双妙目凝视着赫连铖不悲不喜:“皇上,莫要为难慕瑛。”
她是以灵慧公主的伴读进宫的,现在灵慧公主说不要她这个伴读了,她自然只能出宫,继续呆在宫里?她该用什么身份呆在宫里呢?
面对着这如静水一般的目光,赫连铖的手慢慢松开,脸上有一分痛苦之色:“瑛瑛,朕在为难你么?你就这样不愿意留在这皇宫么?”
灵慧公主冷冷一笑:“那是当然,她不愿意留在这里。”
“皇上,你要慕瑛以何等身份呆在这宫里?”慕瑛没有再看灵慧公主,或许她们的姐妹情谊,在今日就要彻底断了。她伤感的看了一眼赫连铖,低声而坚定道:“皇上,慕瑛不想成为你众多绵福里的一个,真心不愿意。”
赫连铖怔怔的看着她,一阵阵的伤感袭上心头:“瑛瑛,你还是不了解朕。”
“不是慕瑛不了解皇上,只是慕瑛不愿意成为皇上众多后宫女子中的一个。”慕瑛昂首站在那里,脸上全是不妥协的神色:“若是皇上真怜惜慕瑛,请放慕瑛出宫。”
赫连铖咬住嘴唇,眼神渐渐阴冷:“既然你这般不愿意留在朕的身边,那你走罢,想走便走,朕绝不拦你!”
慕瑛凝视了赫连铖一阵子,两人面对面的站着,谁也没有说话,阴冷的风从长廊之外灌了进来,将两人的衣裳吹得猎猎作响,他明黄色的衣角扑到了慕瑛的脚边,将她绯色的衣裳卷起,纠缠在一处,似乎再也分不开来。
他想出声让她留下来,可却没法子开口,现在他还给不了她想要的东西——为她清理后宫,只留下皇后的座位留给她,这是他想做的,可目前他力量不够大,还不能足以保护她,不能让她消弭对自己的误会,让她留在宫中也是徒增伤感而已。
就让自己一个人在宫里面对这一切,在无人相伴的那些夜晚,他可以握住她那件小小的衣裳入睡,就像有她陪伴在身边一样,她留给他的一切东西,他都会珍惜把玩,直到他们重逢的那日,他会将那些东西拿出来给她一一过目,这都是他们最难忘的记忆。
重逢的那时,他后宫清净,不会再有第二个女人,这寂寞的深宫里,有她相伴,就不会再觉得孤单。
暮色一点点的朝这世间飞扑了下来,远处那金色的落日慢慢的消褪了金灿灿的颜色,映月宫的长廊之下,有宫女挑着火油过来,准备将宫灯点亮。
青莲色的暮霭从长廊之外慢慢的涌了过来,赫连铖的脸孔在那暮霭里渐渐消褪那分阴冷,借着这茫茫的雾色,他将目光放柔和,恋恋不舍的看着慕瑛那如星辰般灿灿的眼眸,似乎要将她那容颜刻入脑海之中,再也无法忘记。
“瑛瑛,你走罢。”他长长的叹息了一声,转过身去,望了望映月宫外苍凉的暮色,心事重重,一步步的走进了那烟霭隐隐之中。
他的脚步是那般沉重,背影看上去是那般孤寂,慕瑛站在那里,一动也不动的望着那个远去的声音,心里一点点的痛了起来,就如有千万只蚂蚁正在啮食着她的心。
“你这下可满意了?你伤害了两个人,我皇兄,还有高启。”灵慧公主冷冷的笑了起来:“你在他们两人之间摇摆不定,到头来,他们都为你心伤。”她用力捏住了自己的手指,简直不敢相信自己为何会变得如此尖酸——莫非是喜欢一个人太深,就会受伤太深?性子也会转变太快?
这不是自己,不是原来的自己,自己好讨厌现在这样的自己!灵慧公主望了望慕瑛,想说几句缓和的话,可她却发现自己怎么也说不出口,站在石阶旁一动也不动,直到宫女们将长廊下的宫灯点亮,她才惊觉慕瑛已经离开,长廊里空荡荡的一片。
夜色深深,冷风阵阵,灵慧公主望了一眼那间房屋,一点暖黄的灯光照出了黑影落在窗纱上。
她知道那是慕瑛,靠在窗户上,如斯孤寂。
☆、第 135 章 理丝入残机(四)
春去秋来,这日子真真是光阴似箭日月如梭,眼见着湖畔的金丝柳绿了,黄了,又绿了,这一年又一年,周而复始,不变的是日出月落,变化的是镜里的朱颜。
这几年里,大虞发生了许多变化,小皇帝赫连铖慢慢长大了,逐渐培养出一批亲近自己的官员,他处事也颇有手腕,只是某些时候太情绪化,遇着他脾气不好的时候,有些官员不死都要被扒层皮,而且也完全不顾及他的子民,率性而为之。
京城有幼儿彻夜啼哭,父母只要说上一句“再哭,便将你送到皇宫里去”,那孩子必然停住哭泣,睁大了眼睛,惊慌失措,只有细细的抽泣声。
皇上年仅十五,可做下的事情却全然不像他那个年纪该做的。
他十二岁那年,抓了一伙拐子,全部剥皮抽筋,做成人皮干尸悬于京城城墙之上一个月示众;十三的时候大司农捉到一伙侵吞防汛专款的蛀虫,赫连铖命人将那几个官员押至菜市口,当街千刀万剐,然后将那骨架炮烙,当日被圣旨传唤去看剐刑的官员好几个都当场晕倒过去,有些回到府中大病一场,即刻上了辞呈。
十四岁这年,这位小皇上开始整顿吏治,本来此乃利国利民之事,只不过他用的手段格外残忍,而且他提拔上来的那些官员个个如狼似虎,不仅对待同僚铁石心肠,对待民众也是毫不留情如狼似虎。
南诏那边觑着大虞皇上年幼,蠢蠢欲动,已经有两年未纳岁贡,进表称臣,赫连铖大怒,当下便命大司马整顿军备,拟定明年出兵攻打西南各部,并且将民众的赋税提高了一成,平素是挣十两自己能留八两,现在却只能留七两,百姓多有怨言。
更值一提的是大虞这位小皇上的后宫。
小皇上保持着每年添一位绵福的势头,现在皇宫里已经有了四位绵福,在赫连铖十五岁那年,将这四位绵福迁出了盛乾宫,擢升了宇文绵福为中式。
当时百姓们议论纷纷,都说大抵是宇文绵福有了身孕,故此会得盛宠,否则为何四位绵福里唯有她升了份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