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太后凝神片刻,点了点头:“可不是,她肯定会要进宫的,至于是什么时候,哀家琢磨着,也就在这一两个月了。”
“那……”墨玉姑姑将头低了下来,在高太后耳边细细说了一句话,高太后听着,两道眉毛皱到了一处,想了好半日,这才摇了摇头:“暂时不用,且搁着罢。”
“是。”墨玉姑姑应了一声,毕恭毕敬站到了一旁不再说话。
“娘娘,高国公府送了几篓子螃蟹过来了。”一个宫女走了进来,向高太后行了一礼:“娘娘,今日想吃清蒸的还是水煮的?”
“哀家吃一只清蒸的便是,你们将剩下的分别送去那几位绵福处,我瞧着昨晚宇文绵福似乎特别喜吃螃蟹,剥了足足三只,给她那边多送几只去罢。”高太后想了想:“还有袁绵福,她才进宫没半年光景,哀家还没赏过她什么,就多送一篓子。”
“是。”那宫女应着,弯腰退了下去。
“娘娘,现儿这时候难得有这么大一只的螃蟹,总怕金贵得很呢。”墨玉姑姑笑着道:“娘娘可真是大方,眼睛都不眨,一篓一篓的赏了下去。”
“你可是想要吃?”高太后瞥了她一眼:“哀家也赐你一篓,如何?”
“娘娘,老奴却是无福消受。”墨玉姑姑嘴角一扬,垂手站好:“还是贵人们才有资格吃这些金贵物事吶。”
墨玉姑姑自幼习武,不仅对经脉穴位颇为了解,而且也通药理。这螃蟹性凉,乃是大寒之物,自然是不能多吃的,高太后即便是赐她一篓子,她也不敢独自吃了,最多也就吃上一只半只尝尝味道即可,更何况高国公府送过来的螃蟹……墨玉姑姑站在那里,默默无语。
主仆两人,一个站着一个坐着,看着那灿灿的阳光开始斜斜的从殿外照了进来,在水磨青砖上留下一道金色的印记,只是不时有云彩飘过来,将那光柱拦住,地砖上那到金色也忽明忽暗,捉摸不定。
与高太后辞行以后,慕瑛便带着小筝与王氏回了家。
慕老夫人见着慕瑛回来,一脸的笑:“瑛丫头可算回来了,这么久没见,祖母这颗心一直便不踏实,总是想着你,也不知道病根儿断了没有。”
慕瑛弯腰行礼:“让祖母这般惦记,却是慕瑛的不孝。”
脸低低看着地上,心里头却有说不出的难受,若不是皇上将自己强留在宫里,慕老夫人如何会对她这般客气?只怕还会是跟以前一般,冷漠得仿佛自己可有可无。
“我已经让人去京城有名的回春堂给你买了些补药,还准备送到宫里去的,不想今日却是回来了。”慕老夫人得意的眯了眯眼睛:“瑛丫头,这次回府准备住多久?”
怎么?竟然是将她当成外人了一般?她连亲事都没说定,更别说是出阁嫁人了,怎么慕老夫人就这般口吻与她说话?准备回府住多久?看来她已经迫不及待想将自己推出府门,不想再让她回来。
“祖母,瑛儿总要住到出阁才能走罢。”慕瑛抬起头来,眼睛直视慕老夫人:“不知祖母给瑛儿定了门什么样的亲事?”
慕老夫人一愣,有几分尴尬,转瞬之间又换上了一脸笑:“瑛丫头这说的是什么话?我却是听说皇上有意迎你进宫,故此才有这么一说,你又何必置气?”
慕瑛嘴角浮现出一丝冷笑,只是口里说得却是亲热:“原来是瑛儿误解了祖母的意思,还请祖母不要怪罪。”
“咱们祖孙之间,说那么多有的没的作甚?”慕老夫人亲亲热热的朝慕瑛看了一眼:“瑛丫头,若是皇上迎你进宫,这可是你的福分呢。”
☆、第 168 章 意欲结交情(二)
今日的朝会与往日的不同,赫连铖的一句话,犹如一块丢进湖水里的石头,激起了层层涟漪,大臣们脸上皆是变色。
与大臣们商议了几件事情以后,赫连铖将宗正喊了出来:“皇叔,朕想以皇后之礼迎娶慕大司马家的大小姐,这些日子你与礼部一道,悉数将所需之物准备好,十月初十便要行迎娶之礼。”
赫连铖经常语出惊人,可今日这句话扔了出来,众位大臣毫无准备,被他弄得大吃一惊,脸上都变了颜色。
以皇后之礼迎娶慕大司马的女儿?众人的目光都朝慕华寅望了过去,心中暗自揣测,看起来皇上终究还是忌惮慕华寅,想要用这国丈的宝座笼络住他呢。
只不过,焉知皇上不是想将慕大小姐做棋子,一面是安抚慕华寅,一面却是让他心生敬畏,不敢轻举妄动?
可是,不管皇上是什么用意,这都不合常理,这皇后哪是随随便便就能定下来?都还没昭告祖宗,没有行手铸金人大礼,如何就能弄个大婚的仪式?
“皇上……”秦王有些犹豫,宗正是个闲职,素日里他也不用管什么事情,除了祭祀与皇室宗牒这些,其余便一概不管他的事情。可忽然间,赫连铖便丢了这样一桩事儿给他去做,让他心中忐忑不安:“皇上,这迎娶皇后……大虞并无先例。”
礼部尚书出列,手里捧着玉笏,慷慨陈词:“皇上,祖宗传下来的规矩怎么能破?大虞从来没有娶皇后之说,只有妃嫔们为皇上生下皇子以后,才会选立皇后。皇上,既然您交代礼部与宗正大人一道办事,便是想按着礼制而行,但此事不合礼,让老臣如何去办?”
宇文智很满意的看了礼部尚书一眼,看起来自己并未交错人,这些年来他四处拉拢朝堂官员,也有了自己的人脉,甚至私心里,他还以为自己能与慕华寅相抗衡,果然,在这要紧关头,还是有人站出来说话。
他的第四个孙女儿,可是大虞唯一的中式,其余三个,都还只是绵福呢,他还在盘算着,等着皇上有了皇子,他就可以让大臣们提出选立皇后,按资历,按门第,按皇上喜爱的程度来看,无论如何自己的孙女总是最合适的人选。
万万没想到……宇文智心中震惊不已,皇上怎么能就这样决定了皇后的人选!
“李爱卿,朕要你做什么,你便做什么,哪里来这么多废话?”赫连铖很不高兴,一双眼睛里冒着火,气呼呼的望着他:“朕愿意用皇后之礼娶谁便是谁,跟你有什么关系?你只管好好准备便是。”
“皇上,李大人这话并无错处。”一个须发皆白的老者从队伍里走了出来,捧着玉笏,几乎要弯腰到了地上:“皇上,兹事体大,万万不可草率!”
赫连铖定睛一看,却是太史令高时。
这大虞的太史令,历来便被高氏一支给坐稳了,太史令虽然官职不算高,但笔下春秋却是为后世所认同的,故此君王们对于太史令还是都给了几分面子,谁都不愿意自己在百年之后留下什么不好的名声。
“高爱卿,为何这般固执?”赫连铖十分不欢喜,眉毛渐渐的聚到了一处。
“皇上,这不是老臣固执不固执,而是这礼制不可违!”高时苦口婆心的劝说着:“若是皇上此事不按规矩来,旁的事情也可以没有规矩,所谓无以规矩,不成方圆,规矩不在,必然是礼崩乐坏,上下离心,皇上,请三思!”
不少朝臣跟着高时跪倒在地:“皇上,请三思!”
慕华寅捧着玉笏站在那里,朝赫连铖看了一眼,见他一脸惊讶与愤怒,心中有些隐隐的高兴,这小皇上处处反驳自己的话,总想要压自己一头,而今日却不得不向自己屈服——他想娶自己的长女慕瑛?
一张脸浮现在慕华寅的眼前,他心里忽然有些别扭。
对于这个女儿,他的感情实在复杂。刚刚出生的时候,他与夫人两人都很欢喜,因着这是他们的第一个孩子。而一年半以后,长子出生,他的注意力便转移动了慕乾身上去了,慕瑛对于他来说,完全比不上慕乾的重要,他要努力培养出一个能掌管慕氏一族的人来。
后来……事情慢慢的越来越坏,他失去了接发的妻子,他最心爱的人。
而她的死,却是与这长女不无关系,若不是为了熬夜给她做衣裳,焉能会感了伤寒,又如何会渐渐久治不愈?每次见到慕瑛,慕华寅心中就有几分压不住的怒气,若是慕瑛与慕微站在一处,他更是会难过——慕微长得实在像慕夫人,让他几乎有一种错觉,仿佛她又回来了,只是活在女儿身子里边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