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得倒头头是道,你却与孤说说,是从哪学来的这么奉承人的混话。说出来都不知道脸红一下、眼睛眨一下的。”又是一戒尺敲下去,李昊琛莞尔一笑,“虽然你如此奉承孤,孤还是不会心慈手软的。”说罢,手中黑子倏地一个落下,胜负已分。
“胜你三目半,小辞比之前有进步。”
许辞却也不恼,他一面将白子一个一个收进自己的白棋罐中,一面吐着舌头抱怨道:“哎呀,不来了不来了,每次与殿下博弈,我总被太子殿下虐得死去活来,滋味好不酸爽。我这边看似处处生机,实则处处陷阱。一着不慎,满盘皆输。我以为这是步死棋时偏还活了,以为生的时候却是死了。殿下下棋步步为营,子子精妙,许辞甘拜下风。”
李昊琛失笑,小辞刚才扯了那么多有的没的胡话,倒把他绕出了一开始的问题。他本是要问许辞是否就这么饶过林氏许梓涯二人,可他既然不愿回答,那他也不会强逼着他问。
这十几天过去,许辞的皮肉之伤已无大碍,结痂后褪了还长出了新肉。可伤筋动骨一百天,李昊琛的腿伤却还未痊愈,虽有所好转,却依旧拄着拐杖,下午的马术课和武术课还是继续停着。
围棋课过后,太子总喜欢拉着许辞博弈一番,许辞无甚心机,下的棋也是横冲直撞。他喜欢先在许辞棋子周围布上一圈陷阱,只等收网。在他洋洋得意之时,凌厉下子,来一个瓮中捉鳖。
“太子殿下,今天大好的晴天金日,许辞一直听闻宫中有一处梅园。如今正是梅花盛开之际,想来那处景致该是大好。不知许辞可否有这个荣幸,能得去一瞧?”许辞在在棋盘上被李昊琛虐的水深火热、体无完肤,着实不想再找虐了,便想了个由头,央着太子带他去看梅景。
李昊琛沉吟片刻,一双浩瀚星眸似笑非笑睨着许辞,早就将他的小九九看的一清二楚,“也好,此时倒真是梅花时节,孤便带你一去。”说罢拄着拐杖起身,留下身边伺候的小太监整理棋盘,只带了周公公一人。
昨日刚下了一场大雪,雪天路滑,李昊琛自傲非凡,不喜如残废一般用人搀扶。兀自撑着拐杖,走的虽慢,却极稳。不一会儿,三人便到了梅园外。
“周海生,你在外候着,不要跟进来。”说罢,便同许辞结伴进入梅园。
周公公诺了一声,目送两人离去后,随意找了个舒服暖和的亭子,晒着太阳慢慢等了起来。
前日刚进了腊月,日头虽高,气温却是很冷。
方迈进园中,许辞眼前顿时一亮。只见在寒冷宁谧的和风中,一大片瑰红艳丽的梅花傲然怒放,展现着蓬勃的盎然生机。昨日的雪落在梅花之上,红中又白,白中透红,艳丽和纯洁结合在一起,别有一番风情。
阵阵清幽淡雅的梅香扑面而来,令人心旷神怡。
许辞忍不住赞叹“当真是人间仙境。”
“现在的梅花刚刚绽放,若是等腊八之后,你再来看,景色更是美不胜收。”李昊琛不以为意,随口道。他在宫中住了十四年,这景色每年都见,也不觉得多么稀奇。
倒是小辞这张粉嘟嘟、胖乎乎的圆润白皙小脸,和那双明亮动人的眼眸,他瞧着倒比这些不能动的死物要更加吸引人。
两人在园中走走停停,聊着闲话,许辞自打归来,便格外喜欢黏贴着太子。
说说笑笑地,李昊琛也没注意脚下,一脚踩空了。原来这梅树下本有一个凹坑,若是平日看见便可绕过,可昨天下了一场鹅毛大雪,将地面盖上了一层厚厚的雪幕,松软稀疏的雪也将那个凹坑填平了。
李昊琛没料到走着走着还能遇上个陷阱,一个不查,便要往一旁歪去。许辞眼疾手快,就扑了过去,心中窃喜终于来了个英雄救美。
可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
他支撑住李昊琛,可奈何身量体重皆比不上李昊琛,结果便是两人一个也没落下,齐齐跌进雪地里。
被压在下面的许辞努力喘着粗气,李昊琛见状借势一翻,平躺在许辞身旁,两人看到对方的狼狈之相,皆是哈哈一笑。
“谪仙般的殿下也有跌个仙啃雪的时候,怪哉奇哉。”许辞戏道。
“你如今所见我的模样,不正是你自己现在的模样。”说着童心大发,居然仰躺着拿起身边的雪便是往许辞娇嫩嫩的脸上一抹。
许辞被冰得“啊呜”一声惨叫,反手拿起个雪团报复回去。
四周空气静谧,两人打闹一会儿,都觉得有些大煞风景和幼稚,纷纷住了手。李昊琛双臂撑头仰望着上方娇艳欲滴的梅花,和煦的阳光透过梅花缝隙印在这雪地上,形成斑斑白点。
每次同许辞在一起,他的心情总会格外放松。
两人都不说话,只有梅花凌寒独自摇曳,两人静静感受着这安逸祥和的气氛。
躺的够久了,身后都有点凉,正当两人打算起身离去时,却听到远处传来些声响,模模糊糊,听得不是很真切。
因着两人是仰躺,他二人今日又都穿的是白色雪衣,那两个说话的人竟然没发现他俩。
那两人走走停停,居然就在他二人不远处停下,“公公,陛下下午真的会来这梅园赏景吗?”
“自是不差,陛下思念故去的圣德皇后,每年进了腊月的第一场雪后都会来此,睹物思人。”
许辞轻轻转头看向李昊琛,见他幽潭一般的眼眸中闪现出一抹异色。
圣德皇后,正是李昊琛已故的母后,太康皇帝最爱的女人。
那女声恳切道,“嘉媛愚钝,还请公公明示。”一阵悉索声,许辞估摸着这是那女人掏了东西贿赂那个太监。
“魏才人您这样貌气质,与那仙逝的圣德皇后有七成相似,若是今日下午能与皇上在此偶遇,陛下定以为是圣德皇后下凡。那之后,才人您绝对是圣恩荣宠,享之不尽。”
许辞听到魏才人这个名字,心头猛的如重锤敲过,一阵猛顿。
魏才人,魏才人,与圣德皇后有七分相似的魏才人……不正是四皇子登记后立为贵妃的魏氏吗?
这女人很有手段,心肠也极为歹毒,先后经历了两代皇帝。
先是凭借与圣德皇后七分相似的外貌俘获了太康皇帝的心,成为魏美人。
后时局动荡,等到了太子李昊琛被废、太康皇帝病重。她便与最有希望争夺皇位的四皇子明修栈道,暗度陈仓。
甚至于,帮着四皇子给太康皇帝日日服用掺了慢性剧毒的丹药,太康皇帝本来健壮的身体每况愈下最后暴毙,大一部分的原因就是因为这个。
太康皇帝死后,她在落云庵呆了一年,便被已登基为帝的四皇子重又接了回去,直接抬到了昭仪。在她生了一对龙凤胎后,又将她封了贵妃。
那两人还在低声交谈,魏氏惊喜道:“多谢公公提点,嘉媛若是能得圣恩,必不忘公公恩情。”
“恩,”那太监很满意魏才人的上道,两人没有多停顿,又离开了,许辞只隐约听到那个太监的声音,“圣德皇后生前爱穿紫衣,才人你这样,等下午陛下来了,才人早早穿着一身紫衣在此等候假装偶遇,记得身上再喷点美人香……”
后面再也听不真切,许辞便放下耳朵,一扭头,便撞进来李昊琛讳莫如深的一双眸子里。
他在前世辅佐四皇子时,见惯了皇室中的勾心斗角、阴谋诡计。深处皇权漩涡,少不得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