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牵着一只小猴子进来,走近了,瞄一下邹老板,有点小人得志的气势,“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邹老板,你还认识我吗?”邹老板一愣,想冤家路窄,碰到对头了,他上下打量他两次,认真看他那张苹果脸,熟悉是熟悉的,就是想不起来。
“还记得小苹子么,我上夜班睡觉,被你开除的事?”邹老板晕晕乎乎记得,他当时25—6岁,刚刚代替父亲接管麒麟公司。有一回他后半夜到车间查岗,看到一个叫茂苹的小伙子在睡觉,他那天心里抑郁,训了几句,小伙子骂人了,第二天就把他开除了。
“辕轭下的驴,这里感觉如何?”邹老板不好意思地说:“过去的事,就让他过去,我向你赔罪,抱歉了。”那个猴子眼睛贼灵贼灵,射出锐利的光,邹老板身心收缩,惧怕阴影象针一样,直刺到他心。
“我母亲当时也跟着我在上海洗碗,听到我被开除,气得脑溢血,当晚就死了。小灵子,和他玩一玩。”这小猴子站立,前边两个腿腾空,后边两腿向前移步,它前边两脚爪挠邹老板的两条腿,爪子很尖利,抓到皮肤上就出血。
邹老板脸是朝东的,身后两步远就是无槛、无门的门,下边是万丈深渊。邹老板手上还带着镣铐,他琢磨不透人家是要他命,还是来报复。猴子忽然腾的一下跳到邹老板背上,“嘿、嘿、嘿”敲打着他的肩,又爬到他头顶上,两个腿站起来,在上面挥拳踢腿耍拳,又放了一个响屁,猴子的屁要把人熏死。
猴子还独腿而立,“金鸡独立”,小猴子学着说人话,邹老板听着心惊肉跳,突然,上面滴下水珠子,小猴子在撒尿。作为老板,这是邹老板出身以来受的最大的侮辱。
但这时,被欺负是小事,茂苹随便推一下,他就掉下去摔成肉饼。他打开邹老板的手铐说:“不想活了,就往外跳,这个门永远为你开着,东边的门你不要走。走,这灵蛇会找你麻烦,它为你守门,南边墙上的窗户,是给你供饭的。北边门内是厕所。”
邹老板就在斗室里开始了别人——仇人给他安排的的生活。他不知道这是在何处,在上海是一定的,这摩天大楼、这高架桥的气势,就是在大上海。他的麒麟公司也在上海,但在遥远的郊区。
这天晚上,天气很热,天上乌云翻滚,狂风大作,偏偏是从西南方向吹进来,飙风夹着暴雨横扫过来,他再躲避也淋了一身雨,惊雷就在门口爆炸,闪电把他的脸映的一阵蓝一阵白。
他去东边的门,这门上也没有开关的门,这门内也是一个方形斗室,那里有只小老虎,常在门口探望他,它不越过那个门,他也没有过这个门,但他到门口时,这条叫做“米西”的蛇就来盘住他的小腿,邹老板只好退回来。
他想这是一个动物园的饲养场吧,又是老虎、又是小猴子、又是金銮蛇的。养这些动物看家做保安这创意不错,至少节省了两个保安。他明白,即使过了金銮蛇这一关,也过不了金钱豹这一关。
斗室里全是水,狂风还在刮进来雨打着墙壁,邹老板想起曾经柔和的灯光下、在富丽堂皇的客厅里,举行假面舞会,他们跳的是多么愉快、自在,戴带着蛇的面具,也学着蛇的游动方式,对着秋月从下边以手做蛇游动的样子,绕着她的身子。
从下面游到上面绕着她的脖子,从后面游到她的前面,引起大伙热烈的笑声,都拍手鼓气掌来。和父亲在一起过舒心日子,就像天上的一只雄鹰,蓝天就是他的父母,他想怎么飞就怎么飞,只要有阳光照耀,他总会长得健康、茁壮。
但他没有想到人生天上也有乌云笼罩也有飙风暴雨的袭击。现在,他想到了已经太晚,他身陷囹圄备受欺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