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远归沉默而耐心的听完,点点头,“燕道友。”
这就算是打完了招呼。
但燕行依然不打算动手。他平日只在喝醉时话多,今夜滴酒未沾,却好似醉了一样,“林道友为何来啊?”
林远归答道,“师门长辈所托。”
他认为既然是二人对决,自己修为高于对方,理所应当该由对方先出手。
这种陈旧迂腐的古礼早已没人遵守,但林远归依然身体力行的坚持着。所以现在燕行不动,他也只能陪对方说话。
燕行再问,“师门长辈所托何事?”
“托我上沧涯一战。”
“打完之后呢?”
“若败了,死在沧涯。若胜了,师门养育之恩已报,我自废功法,离开横断山。”
燕行神色微怔,“哪有这种道理。”
林远归依然面色平静。仿佛在说理应如此。
燕行想了想,“你走了以后,朔月剑无人传承怎么办?还有你师父那一脉的弟子们怎么办?他们怕是更过不下去了。”
抱朴宗分新旧两派不是秘闻。林远归的师父死后,余世大权独揽,肃清异己也人尽皆知。
面对这两个问题,林远归只能沉默。第一次没有回答,而是反问道,“你为何要与我说这些?”
燕行坦然道,“一是因为两人刚见面,一句话不说就打,太没意思。二是因为我打不过你,要拖延时间啊。”
林远归显然没想到他会这么说。自认远不如人,不是对战中的大忌么?
这一点上,他们更加无法理解对方。
林远归从小长在烟云浩渺的山上,日复一日修行练剑,过一年与十年没有区别。他师父教他仁义礼智信,忠孝廉耻勇,却没教他世上也有忠义两难全的时刻。
燕行长在鱼龙混杂的市井,习惯了四海为家。遇见剑圣那天,他在春袖楼里跟几个赖了酒钱,还调戏露华姑娘的山匪打架。酒馆里其他人都跑了,只剩下他,明知打不过还要出头,去了半条命。
剑圣曾说,“就你这样的,九条命也不够你死。”
换句话说,承认不如对方,丝毫不会动摇燕行的战意。因为‘找死’这个行为,足足贯彻了他前半生。
我打不过你,但我就是要跟你打一场。
有种你打死我啊。
燕行抽出长刀,正色道,“林道友,请——”
第99章 能抽刀断水又如何
燕行的刀很快,从抽刀到斩落,这段时间短的几乎不存在。刀身映着山门前阵法的金光,斩出就像一条笔直的金线。
林远归的剑出鞘很慢,剑身与剑鞘密集的碰撞着,回声如骤雨打枯荷。当他的剑终于出鞘,燕行的刀意正好逼在眼前。
“铮——”
金线与长剑相击,蓦然喷薄出万丈光芒,将他们身前的枯叶残雪都照的一清二楚。林远归直视着刺目的光线,顺着拔剑的姿势,手腕微微上挑。
朔月剑与厚重的断水刀相比,更显单薄。他这一剑也算不上招式。
但燕行飞身疾退。一退就是十余丈。
“铮铮铮铮——”
同时手腕翻飞出了二十余刀,金光接连亮起,如游龙当空。
他的衣袍已经触到了山门的石阶,退无可退。又出了十刀,与剑气相撞的清鸣密集而尖锐。
总共三十六刀,才终于化解了对方第一剑。
林远归依然站在原地,袍角未动。
燕行的护体真元被剑气割裂,涣散四溢。而他胸腔烦恶,喉中腥甜难耐,索性啐了一口血沫在地上。
之前关于这场战斗的种种构想,在林远归出剑的一刻尽数作废。
他根本不知道对方有多强,就像不知道大师兄到底多强一样。
正如刚才,对方只是要拔剑出鞘,顺手、顺便的挑开了自己蓄势已久的一刀。
甚至用不着横断山上的一剑朔月,清光万里,随便一招‘青云出岫’,也能把他打的像狗一样。
换一个人面对这种情况,多半会心生绝望。何况林远归第二剑已起,远处寒鸦惊飞,身畔枯枝摧折。沧涯山下十余里尽数笼罩在森然锋锐的剑意中,就像铺天盖地的一张网。
燕行吐完了血,手背抹了一把嘴角。不退不避,再次出刀。
这一刀没有金光,也不如何迅疾,因为他没有再借助护山大阵的威势。
狂风凭地起,残雪荒草绞碎成齑粉高高扬起,却在刀锋所至处自行避退。燕行身前形成了一道绝对的真空,在林远归的网中斩出通道。
断水刀与朔月剑第二次交锋!
织网一般的剑意迅速收归汇拢,林远归沉腕压剑,万钧之力沿着刀与剑相交处奔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