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随道:“安可期让我来的。”
无相面色耸动,“安可期?他让你来,你便来了?”
“他的吹金断玉阁保不住了,让我逃命来的。”
无相听了,许久不言不动,突然却又哈哈大笑起来,“逃命,哈哈,他让你到这里来,逃命……”又指着秦念道,“我这里只收男人,不收女人的。”
秦念道:“你放心,你让我留下来我也不会留下来的。”
无相似乎没想到她会插嘴,又着意看了她两眼,忽然道:“你这把弯刀……”
“就是当年拜托你打的。”谢随笑道,“很好用,这么多年了还没有坏。”
无相喃喃:“原来如此,那都是很多、很多年前的事了……”他又问谢随,“安可期还有说什么吗?”
“他还说,要拜托我一件事情。”谢随道。
无相又笑了,笑得连眼泪都要流出来,“他居然还敢拜托你?!”
谢随看着自己的老朋友,有些不忍,又有些不解,“你这些年到底遭遇了什么,不妨与我说说,我虽无用,到底能为你开解开解。”
无相敛了笑,直视着谢随,“你可知这到底是什么地方?”
谢随摇摇头,“只知道是长江边。”
“不错。”无相道,“这是长江上的一座孤岛。”
***
无相带着他们走过禅房的后门,到一处露台上,顿时江风拂过,展目望去,果然便见山下是浩浩荡荡的长江奔流而过,而目之所及,竟不见对岸。
“这个地方,江流甚急,普通船只很难抵达,当然也不是全无办法。”无相道,“但自三十年前,这里便只有我们一座寺庙了。”
“这当真只是个寺庙?”谢随道。
“与其说是个寺庙,不如说是座囚牢。”无相轻声道,“被送来这里的人,全都是在江湖上作恶太多、名声太差以至无法立足,不知怎的就上了岛,结果却不想离开了。”
“做和尚有那么好?”
无相看了他一眼,“就好像人生重来了一次,那么好。”
谢随摇摇头,“人生重来一次,哪有那么容易。”
无相笑了一下,那笑影却转瞬即逝。
“那你呢?”谢随看向他,“你为什么会来这里?”
无相不说话了。
“你没有作什么恶,名声也并不太差,你为什么会来这里?”
无相看向他,却又问了一遍:“你方才说,你为什么会来这里?”
谢随好像明白了什么,“因为朋友。”
无相惨淡地笑了,“我也是因为朋友。”
***
腊月初八的凌晨,将亮未亮时分。
安可期与高千秋对过几招之后,便惊疑地发现——
这位高楼主的武功,远没有传闻中那么出神入化。
安可期摧云掌一路攻击,高千秋一路后退,左支右绌,只有那逃命的轻功尚可一看。直到千林万叶都被掌风震得飒飒作响,铺天盖地地落下来,安可期已可肯定高千秋是受伤了——
就在这时,身后突然闪过一道刀光!
安可期往侧旁一避,腰上大穴却蓦地一痛——
中了暗器!
他不暇伸手去摸,只回掌攻击后方那个突然出现的敌人,高千秋却又在这时逼抢上来——
安可期心中骂了一万句妈卖批,一掌径自将高千秋击飞出去,但自己也因受伤过后内力激荡,蓦地吐出来一口血!
黑暗中看去,自己吐出来的血,竟好似是紫色的。
暗器有毒!
他抬起眼,那暗处的敌人终于渐渐显露身形,娇小曼妙,却是个女子。
***
谢随、秦念在岛上吃的第一次晚饭,就是和全寺的和尚们坐一张大桌边吃的。谢随看菜里实在少盐少油,忍不住探头去看旁边吃饭的和尚们。坐在他旁边的正是独腿的李铁拐,彼莫名其妙地瞪了他一眼:“有饭就快吃。”
谢随却放下了筷子,摇摇头:“吃不惯的饭菜,就像看不顺眼的女人,怎样也不能下口啊。”
李铁拐嘿嘿一笑,“人间享乐,全都是梦幻泡影罢了。”
“享乐是泡影,受苦自也是泡影,那我佛为什么说受苦就能成佛呢?”谢随道,“如果一样都是泡影,那还是享乐好些。”
一双筷子在他的碗沿敲了敲,他看过去,便见到秦念无表情的脸:“吃饭就吃饭,哪来那么多废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