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复生咬牙道:“是属下错了。”
沈秋帘一边往前走一边道:“这样吧,待会你只要听我的话,最后我们杀了秦念,我就告诉你,让你带着你母亲远走高飞。”
她说得非常轻易,以至于让韩复生不敢置信:“真……真的?”
“杀秦念可并不简单。”沈秋帘挑眉看了他一眼,“这红崖寨的老当家,当年曾有一手独步武林的俊功夫,兴许已经传给了她。何况你师父方春雨,不是也死在了秦念的手上?”
韩复生咬着牙,胸膛剧烈地起伏着,眼中光芒如野兽般跃动。他很急切,但他的开口却也很艰难:“我……我可以试试!”
沈秋帘叹口气,“也只能如此。你知道的,侯爷他并不是个讲信用的人,”她看向韩复生,“但我是。”
她的神色是如此认真,甚至让韩复生都不由得愣住。
毕竟他已经习惯了出尔反尔,习惯了背信弃义,他那个短命的师父,除了教给他一身无大用处的武功之外,也就是不断地教导他这些东西罢了。
沈秋帘的认真,甚至让他感到了惶恐。
他低下头,轻声嗫嚅:“是……”
沈秋帘笑了笑。
她知道他一定会听她的话的。
在残酷的黑暗中挣扎太久的人,对一丁点的仁慈都会感激得恨不得以死相报。
她颇是满意地抬起头,望向远方。此时此刻,两人已经来到了那一面大湖边。
湖上的冰已近消融,微微摇漾的湖水之下是一片望不到底的深黑。湖的对面,便是那座古墓,古墓的石门前正低头坐着一个十一二岁的男孩。
他拿着一根芦杆,在地上写写画画着什么,并没有注意到周遭。
“看见那个孩子了吗?”沈秋帘指着那男孩,对韩复生笑道,“我要你先杀了他。”
第65章 心结(二)
初时估计的三日, 却原来远远不够。
老当家留下的经卷上的记载, 秦念根本就看不懂。
“念念念兮入恶易,念念念兮入善难。念经念佛能一般, 爱河竭处生波澜。”
——这是什么, 佛经吗?秦念焦虑地往后翻找,却全都是类似的偈语。她竭力回想老当家在世时曾传与她的那一两种练功心法, 却发现那并不能与其他功夫串联起来,也并不能与眼前这本书的内容串联起来。
她过去只靠老当家口传的心法修炼, 从未将这本经卷拿出来过……但老当家如此珍而宝之、秘而藏之的经卷,总不能真的只是一部佛经吧?!
只靠这一部佛经,她如何能对付三千禁军,如何能杀了谢陌和那狗皇帝,如何能为老当家报仇?!
便如此焦虑着, 直到第七日, 秦念也仍然没能走出这座古墓。
每一日的中午和晚上,林小船会从外面带回来一些吃食, 有时是野兔山鸡, 有时只有蘑菇草根。秦念并不挑食, 她担心小船儿在外危险,便让他在墓里歇息,但小船儿却不愿意。
他总是走到墓外去, 好像是在等人, 又好像只是不愿意和秦念待在一起。
而第七日的晚饭时间, 林小船没有回来。
***
“小船儿?”
秦念一手按着刀柄, 慢慢地走出了古墓。在黑暗中独处七日之后,墓道外微弱的暮光也令她略微不适地眯起了眼睛。
莽莽林杪犹挂着冰雪,湖山清冷,断崖兀立。待那日光的重晕渐渐在眼中合一,她扶着墓道口的石壁,看见门口萧萧瑟瑟地,立了一个灰衣的男人。
“念念。”他轻声地唤她,“回家去吧。”
她迷茫地揉了揉眼睛,那男人的身影却更模糊了,好像一把即将散逸在黄昏之后的烟尘。
不,我还不能回家……她咬着牙回答,却根本没有发出声音。我还要报仇,我还要杀了谢陌报仇!
“大当家!”一声孩童的尖叫蓦然响起,秦念眼前的幻象骤然消失,她警觉地往墓道中连退,便看见一道鲜血飞溅上天!
“小船儿?!”她惊呼,而小船儿的身躯已经软软地倒了下去,离她大约只五步远。
他倒在地上的尘土中,一手伸向了秦念,却再也够不着了。他睁大了眼睛死死地瞪着她,口中喃喃着什么,她用力去听,好像是“姐姐”,又好像是“大当家”。
秦念的指甲抠进了刀柄上的纹路里,几乎要断掉了。
剧痛令她清醒。
她抬起眼,看见小船儿的身后,站着一个满面风霜的青年,青年的手中有一把长剑,小船儿的鲜血正沿着那剑上的血槽成股地垂落下来。
“韩复生——”秦念几乎要将牙根都咬出血来,拔刀便迎击上去,空中却突然唰唰唰数声连响,无数劲疾的羽箭破空射来!
只是方才情绪激动疏于防备,秦念肩头已中一箭!
她心神一凛,皱紧眉头挥刀格挡,但那埋伏湖边的弓箭手们却不知有多少,羽箭密密麻麻如飞蝗袭来,黑亮的箭镞迎着将逝的落晖,似乎是立意要将她击杀当地!
秦念弯刀太短,不足以挡住箭雨,刹那之间,腰部和左腿又已连中两箭。比这更危险的,是她察觉到体内真气正仓促而飞速地逆流……
秦念只能再不断后退,直到再次回到了墓道口,但闻“笃笃笃”之声,无数羽箭正正扎在了她脚下的地面上,仿佛一道篱笆将她圈死在这座墓中!
就在这时,沈秋帘出声了。
她的声音仍是那么宁静、那么温和,却好像穿透了箭雨直抵秦念心中:“秦大当家,你还记得,你爷爷当年是怎么死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