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节(1 / 2)

四爷背着手面向波光粼粼的湖面,湖中只看到几只野鸭游弋。可即便如此,你也能一眼就看出,哪只是群首,而小鸭多半是乖巧地围随在侧,好比众星拱月一样。

这场景与他们又是何其的相似,皇上既是父,更是君,不说太子如何过分,其他的儿子又能好到哪去,一个个争先恐后的往上冲,又把父君置于何地?

十三之所以能想不通,其实也正是因为他心中持正。在他的心目中,大概兄弟还是那些兄弟,皇上还是那个皇上。哪怕经历了这么多事,他依然执著的相信,人性都是善良的,大家都是骨肉至亲,平时使个棒子暗地里说彼此几句坏话也就是了,难道还真能为了储位喊打喊杀?

这个再多的说教也没用,这人又不是没有经历过事儿,四爷也不过说了句,“皇上同太子之间的积怨,只怕是要克制不住了。”

“四哥的意思是。”皇上真的要废太子。十三爷说不出口,太子这几年诚然是荒唐,但也是过得战战兢兢,尤其是这一段时间以来,明显可见的人都瘦了许多,眼窝也是深深的陷了进去,可想是何等的煎熬。可要是依着他四哥的话,这不仅是皇上对太子有怨,太子对皇上又何尝没有。如果说皇上要废太子,难道太子就会坐以待毙……想到最后,十三爷禁不住后背发凉,他不敢想像父子反目的事情会发生在自己眼前。

四爷回身握了握十三的手臂,“你也不需太过紧张,这只是我的猜测,未必会走到那一步。但你自己,还是要谨慎点,千万别在这个时候着了谁的道。哪怕是要为太子出头,也要三思而行,万万不可再说出无情无义的话。”所谓祸从口出,到那时候可真就是万劫不复了。

十三爷讷讷点头,恍恍惚惚的回到自己的院子,就在庭院下看到太子孤身一人立在那儿不知道多久了。十三爷站在月洞门前踌躇了一会儿,到底还是朝太子走了过去。

兄弟二人在院下的凉亭里喝了半晚上的酒,太子才舒畅的吐了口气,“如今能真心待我的,也就剩十三你一个了。”

十三爷动了动嘴,也觉得有点苦涩,都不知道要说什么好,不过是再给太子斟了一杯酒。

四爷听说的时候,也只是叹了声,这边敦促弘晖睡觉,自己反而坐到灯下写起了家书。

在秋风煞爽的时节里,康熙带领着八旗王公子弟从行宫一路快马奔至木兰围场。据说,今年的木兰秋狝,他将要亲自下场同年轻的八旗子弟一较高下。

所以一路上除了迎风翻飞的旌旗,便就是汉子们的吆喝呐喊声。他们怎么能不兴奋,能与皇上同场竞技,不是哪次都有的机会。尤其是这几年,皇上基本已经不下场了,所以一个个年轻的八旗子弟都显得十分亢奋,策马也比平时更卖力,就为了能脱颖而出。

四爷可没办那样法撒欢,不过是叮嘱跟着弘晖的侍卫,还把大阿哥跟紧了才是。弘晖却没有要跟他们争强好胜的心,“儿子哪也不去,就跟着阿玛。”不想皇上却派人过来发话,还让弘晖往前面去,竟是要让他跟几个孙子较量一番。

四爷倒是不介意的,他们爱新觉罗家的男孩子要是连这点争强好胜之心都没有,将来能有什么出息,这跟审时度势无关,如果一个孩子在做每件事的时候都算计那么多,那就太可怕了。何况皇上是知道弘晖能耐的,如果这个时候还来藏着掖着,那就太假了。是以还对弘晖说:“好好表现就是了,到时候阿玛给你奖励。”弘晖这才往前面去了。

等一天围猎下来,四爷也只打了两只兔子,三只野鸡。还因为角度刁钻,竟然使得兔子的整张皮毛完好无损。四爷心里就想着带回去给福晋做个围脖倒是刚刚好,这么雪白雪白的,套她脖子上一定很好看。

号角响起的时候,大家也都从四面八方回来了,所获猎物也在陆续清点中。太子因为被病了,所以今天的围猎并没有下场,只是在看台下冷眼看着远近高低人马奔走,哨子声鸟铳声四面传来,嘴里喝着清冷的酒液,真恨不得病倒了才好,也不至像个笑话一样摆在这里,怎么都不是。

这时康熙的朗笑声随着归来的人马一并传了过来,“海望,把朕打到的猎物拿一半去烹了,分食下去。”

海望道:“皇上的猎物还没清点。”

康熙笑着摆手,“朕心里有数,不用跟他们这些年轻人比。”

蔡禾廷便在一旁跟着说道:“皇上这是怕自己得了头彩抢了八旗子弟的风头,这是在体恤臣下,海总管你这就有点不解风情了。”穿着黄马褂的海望这才憨笑着退了下去。

等到各人捕获的猎物全部清点毕了,倒是不出意外的是十三十四两位阿哥旗鼓相当,便就是温文尔雅的八阿哥也是表现出色,人家都是猎杀掉猎物,就他一个只射伤了猎物,笼子里满满是鲜活的动物,一时跟别人的比起来,反倒显得特别仁慈。

弘晖就在旁边小声说:“八叔这样做有什么意思,是想衬的大家都很残忍,还是要突出他心地善良。”被四爷瞪了一眼,就缩着脖子喝果酒去了。

皇上在上面也为此饶有兴致的询问了八爷,“如果你真的不忍心,又为何要将它们捕回来,哪怕只是猎伤了腿脚,它们也有可能活不下去,这样岂不是更残忍。”

就有人在下面跟着点头,这其实也是想表现吧?用捕获的数量来证明自己也是可以的,不像有的阿哥,骑马就没办法弯弓,弯弓就驾驭不了坐骑。证明完了之后再把猎物都放生了,这不就是显示出他没有争强好胜的心。起码他不是冲着彩头去的,不过是想展示一下自己的弓马技术。

所以当八爷这么谦虚的说完,也就有一些蒙古王公赞赏了他一番,什么仁人君子也是不在话下。

太子看在眼里,笑在心里。老八这么迫不及待的往上蹿,希望他别撞墙上才是。

皇上也不说今天的围猎谁最出彩,不过是兴趣正浓,这便在木兰围场连着数日围猎。看着一个个如狼似虎的八旗子弟,带回来的大小猎物数以千计,倒是为此即兴赋诗一首。道是:地敞沙平河外天,合围雉兔日盈千;筹边正欲劳筋骨,时控雕弧左右弦。趁着这股子劲头,康熙亲率整个队伍从热河一路呼啸而过,往塞外进发。只是刚到永安拜昂阿的驻地时,十八阿哥突然病倒了。

康熙连行服都没换下,就直奔十八阿哥的帐篷。

“胤衸,你觉得怎么样了。”康熙坐在床前,轻声唤着略微有些迷糊的十八阿哥,回头询问太医,“怎么突然病倒了,出发前不是好好的。”之前说水土不服,在热河行宫那几天不是已经调养好了,要不也不能带着往塞外走。

十八阿哥的小手抓着皇上的手动了动,“皇阿玛,嗓子疼。”说话声小还带点嘶哑。康熙哄了声,让开位置,“快给看看是怎么了。”

太医掰开十八阿哥的嘴看了一回,说是肝火太旺造成的,要先吃两副降燥去火的汤药才能再行调理。康熙就让太医赶紧开方子煎药。

四爷闻讯赶过来的时候,皇上还在十八的帐子里没走。见人趟床上小脸泛红,也是担心会并发出别的症状,便提议道:“草原上可不比行宫,就算随行有太医,到底药不齐全,还该派人往行宫去取药才是,虽然现在看着没什么大碍,就算用不上,有备无患也安心些。”

“四阿哥说的没错。”转头就吩咐海望赶紧派一队人马回热河行宫取药,顺便把几个擅长治理小儿病的嬷嬷一并带过来。又这么在驻地上停留了两天,眼见十八阿哥略有好转,已经不喊嗓子疼了,遂决定继续率众往草原深处去。至于十八阿哥,还让他在原地等着将养身子,甚至还让同样病着的太子留下来看顾十八。

四爷却隐有不安,临行前还悄悄同海望提了,让他交代好留下伺候的人,千万看护好太子同十八阿哥,如有异样,还应立即前往禀报才是。

“四哥在担心什么?怕太子对小十八不利吗?”十四爷驱马走在四爷身边,往身后越离越远的驻地看了眼,“太子他还不至于吧,况且就十八一个小毛孩,皇阿玛就算真废了太子,也不可能把皇位传给他的。”

四爷抿嘴,这话却是难说的,他就不止一次看到皇上亲自在教十八读书写字,那种舐犊情深反正四爷是从来没有在皇上那里感受过。要说太子为此要加害十八,四爷可从来没有过这种想法,只不过是担心十八的身子受不了。毕竟是从小到大都没离开过皇宫,习惯了锦衣玉食的生活,就好比兰花一样,身娇体贵的,可不是海棠那种随便往哪一丢都能存活下去。

“是啊四哥,你也不用太担心了,不是有太医还有蒙医在那儿守着,小十八应该不会有事的。”十三爷也跟着说了一句。

四爷知道,就算自己担心再过也没用,这都已经在草原上了,好不好的也只能让十八自己去适应。这便把心思收回来,见弘晖穿戴的都好,还说了句,“轻易不要把披风解下来,晚上睡觉袜子也别脱了。”

弘晖其实想说自己好着呢,可见阿玛就没停止过对十八叔的忧心,这便什么也不敢说,还一一应下。

草原上不比木兰围场,这里四围通透,没有任何的遮挡。八旗子弟在这里驰骋才真正被释放出了最初的本性。围猎的时候也是劲头十足,一整天下来不带喘气的都不觉累,而且彼此间的配合都十分的默契。在旗手以及号角的指挥下,整个行围过程十分的有章法。待到方圆十几里的包围圈逐渐合拢,猎物也被铁桶一般严实的圈子围的无处逃窜,到最后也只有待宰的命运。

其实行围并不在乎猎物多少,要的是那股士气。木兰秋狝说是狩猎,其实也可以说是一场军事上的大练兵,要不八旗子弟长此以往的过着安于享乐的生活,用不了多少年,估计连弓都弯不动了。

入夜后,草原上篝火正旺,一天的围猎下来,老少爷们们仍旧不知疲倦的围着篝火喝着草原上独有的烈酒,吃着各种喷香美味的烤肉。

四爷白天的时候受了风,这会儿也不在外面作陪,告了假躲帐子里歇着去了。但是耳边却是能听到闹哄哄的歌舞声,真要说睡,指定是睡不下去,不过是卧着闭目养神罢了。

弘晖每隔上一会儿就进来一看究竟,四爷也是怕他进进出出忽冷忽热的会生病,索性就把人押在帐在逼他看书。

等四爷再迷迷糊糊的醒来时,帐子外面已经安静了许多,不过却突显出叫嚣的风声像马蹄奔腾,拍打在厚实的帐子上猎猎作响,好像下一瞬就要撕碎帐子进来肆虐一番,让人不能安睡。

“什么时辰了,你怎么还不歇下。”四爷坐起来就看到弘晖裹着毯子在一旁的小床上窝着看书,烛火明明灭灭的,别提多费眼力。

弘晖把书扣下,“儿子吵着阿玛了。”

吵是肯没吵着。听了一耳朵外面的更声,都已经四更天了,这便敦促弘晖睡觉,“不用回去了,就在这里歇着。”这个时候再进出就不是冷了。让帐子里伺候的把火盆看好,这一夜都不能熄灭,要不睡着了都能把人冻醒。

这边才躺下,外面就有嘈杂的脚步声传来。弘晖惊的一下就坐了起来,四爷跟着坐起来,做了一个禁声的动作。不一会儿,帐子外面就有四爷的侍卫低声说了句,“驻地刚刚传来急信,道是十八阿哥不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