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日晴天,在床上躺了快半个月的杜子衿终于得到奶娘允许,可以到院子里晒晒太阳。
冬日的阳光总是最舒服的,温暖柔和,深吸一口冷冽的空气,多日的烦闷也散去不少。
春晓搬了张躺椅铺上被子,又拿了床被子盖在杜子衿身上,自己也搬了张凳子坐在一旁,没一会就开始摇头晃脑的打瞌睡。
温暖的阳光照的人昏昏欲睡,就在杜子衿快要睡着的时候,一道娇柔造作的声音让她顿时睡意全无,如坠冰窖,连原本温暖的阳光都变得冰冷刺骨。
“子衿妹妹真是享受呢,这整个杜府也就子衿妹妹这阳光最好,寒风都吹不进来呢。”
杜子衿袖中的手死死的握紧,努力克制着心底波涛汹涌的恨意,在心里告诉自己现在还不是报仇的时候,一定要忍。
面上努力露出一抹微笑,睁开眼便看向不知何时走进院子里的三人,一眼便看到让她恨之入骨,巴不得饮其血食其肉的杜明玉。
如今的杜明玉只有十四岁,一身绯红绣着芍药的夹棉长袄,毛绒绒的白绒立领衬的她娇俏可爱,正弯着眼睛巧笑嫣然的看着她,依旧一副天真烂漫的模样。
可在她天真烂漫的外表下,包藏着的却是一颗很辣阴毒的心,就像一朵美丽的罂粟,外表娇媚艳丽却有着让人生不如死的毒。
“谁不知老夫人最疼子衿了,这么好的院子自己不舍得住就留给子衿住”
一句酸溜溜的话把杜子衿的目光引了过去。
说话的是三婶子马氏,三十出头的妇人,一身玫梅红色小袄配牡丹花枝长裙,正四处打量着院子,眼底闪过一抹精光。
马氏身后还跟了个小丫头,应该就是她的女儿杜惠彤,一身大红锦缎的长袄,红彤彤的大毛领把她衬的像是一朵月季花,娇俏可爱。
杜子衿让春晓扶着站了起来,大方得体的屈身行礼,尽力用平和语气道“还不是子衿身子骨不争气,不然也可以像妹妹们一样跟着三婶出去玩了。”
“这不三婶听说你病了,就带着我和惠彤来看你了,最近府里忙着准备老夫人的寿辰,也就你这最闲了。”杜明玉说着想要上前挽住杜子衿的手,却被杜子衿似无意的先一步避开,诧异的看了一眼杜子衿,尴尬的收回了手。
心里却有些疑惑,总觉得杜子衿似乎和以前不太一样了,虽依旧是弱不经风的模样,却比以前多了些沉静淡漠,对自己也不在像以前那样亲近了。
难道她看出了自己的目的了?哼!就算看出了又怎样?不过是个病秧子罢了!有什么资格与自己争,绣功再好,再得老夫人宠爱,也没哪家高门大户会要一个病秧子做媳妇!
“像我这身子不添乱就是给大家帮忙了,说不定到时连寿宴都去不了”杜子衿说着不漏痕迹的看了眼杜明玉,见她果然得意的弯了弯嘴角,便更加确定上次的游湖是有预谋的。
“你好好养着就行了,看你气色也不错,估计到寿宴那天也已经好全了”马氏的话让杜明玉面上没了得意微微皱了皱眉头,呡着嘴不再说话。
杜子衿看在眼里,心知她肯定是怕自己病好了,到寿宴上抢了她风头,心里冷笑,面上依旧是娴静的微笑对三夫人道;“谢三婶吉言了,都到屋里坐会吧。”
“不了,一会还要回去确定寿宴的宾客名单,就不打扰你休息了。”话落,马氏像才突然想起来似的,拉过她身后的杜惠彤说“瞧这丫头胆子小的很,也不知叫声姐姐”
杜惠彤抬起头怯怯的看着杜子衿小声的叫了声“子衿姐姐”。一对水灵的大眼睛叫谁看了都心疼。
杜子衿想起前世最后一次见到杜惠彤是在自己婚礼的那天,她跟着马氏来给她添妆,那时她已经十二岁了,胆子也比现在大一些,睁着对水灵的大眼睛望着穿着大红嫁衣的自己说“子衿姐姐真漂亮!”
而后没两年就听说她和扬州首富的儿子定了婚事,成亲时她还让春晓送一对刻有百年好合的玉枕给她做添妆。
可没多久就听说她用那玉枕砸死了自己的相公,自己在婚房内上吊自杀了。
这件事让杜子衿记忆尤深,惊得她打碎了韩卓言最喜欢的汉白玉宝瓶,惹得他对自己发了好大一通脾气,近一个月没进自己的院子。
无论是那时还是现在她无法想象在她身上到底发生什么,能让这个单纯胆小的妹妹做出那么惊世骇俗,决绝极端的事。
☆、第七章 再见春眠
杜子衿弯下腰爱怜的抚了抚她的鬓发,温柔的笑着说“惠彤要经常来玩呀,姐姐不能出去玩,你要多来陪姐姐好不好?”
杜惠彤抬头怯怯的看了看马氏,见母亲没有不喜才露出欣喜害羞的笑容点了点头。
一直被杜子衿刻意忽略杜明玉看着杜子衿对杜惠彤的亲近,想到刚才杜子衿避开她,眼里闪过一丝轻蔑,想着她俩也真是相似,一个病秧子,一个胆小鬼,可真是一对好姐妹!
送走了马氏三人,杜子衿回到了屋里,想起刚刚她们直接进了院子却没有一个下人拦着来通报一声,不禁皱起了眉头。
杜子衿记得她的院子里本不止奶娘和春晓两人,应该还有一个一等丫鬟春眠,四个二等丫鬟和一些粗使丫鬟,因她平日喜静需要静养不常出院子,平日里就春晓和奶娘可以进出主屋,春眠管着厨房,一般没什么事,也不会来,怕吵了她休息,因此这次醒来后到今天为止就只见到了春晓和奶娘。
可刚刚的事让杜子衿想起院子里没有可以信任的看守是很危险的一件事,若是有人存了坏心思,在她院子里使些坏主意,那就真是轻而易举了,便让春晓去叫了元嬷嬷过来。
半晌,元嬷嬷急匆匆的走进屋,神情紧张的喘着气,她是一听到春晓说小姐从三夫人走后就皱着眉头一脸的不高兴的叫她过去,以为是三夫人又口无遮拦的说了什么话,惹到杜子衿不高兴了,就急匆匆的跑了过来。
“小姐怎么了?是哪里不舒服?”奶娘快步走到杜子衿的身边,伸手要摸她的额头,被杜子衿拦了下来。
“奶娘,我没事,你快坐着歇歇。”杜子衿拉着奶娘坐下,又到了杯热茶递给她。
“哎呦!哪能叫小姐给我倒茶……”奶娘惊的刚想站起身又被杜子衿按坐下来,连忙用双手接过水杯,脸上笑的像是捧着个大元宝似的高兴。
想到自己做了一辈子的下人,从丫鬟熬到了如今的嬷嬷,年过半百却身边没有一个亲人,一直都把杜子衿当做自己的孙女对待,如今见她如此厚待自己,心里一阵感动。
“找奶娘来是想商量点事,我见咱们院子里平时就奶娘和春晓两人,很多事都顾不过来,平时院子里也没个看门的,怎能让人想进就进?我想把剩下的丫鬟婆子都重新安排,您看可行?”
杜子衿说完见奶娘直直的看着自己不说话,以为自己哪里说的不对,刚要开口解释就听到奶娘说:“小姐……真是长大了,知道学着打理内院了,行,小姐想怎样都行。”
杜子衿闻言不由得在心里苦笑,前世的她嫁人之前从没操心过这些事情的,也不屑去管这些,她身体不好,元嬷嬷更也没让她操心过这些。
直到嫁到了三王府,成了韩卓言的王妃,庞大而复杂的言王府全部交由她一人打理,也许这在外人看来是多么好的事,新媳妇不用每天侍奉公婆,进门就接管府中中馈。
可只有她自己知道她为了那些府里乱七八糟的事情吃了多少亏,受了多少气,也是进了府她才知道,韩卓言虽是没有侧妃,可府里的莺莺燕燕却并不少,每一个都是巴不得寻着机会就咬她一口。
而她却只能忍着,稍有反击便是善妒,还要帮着韩卓言打点官员,逢年过节张罗各种繁复的宴会,周旋于官员夫人之间,虚与委蛇。
有时她整夜整夜的没时间睡觉,看着一本又一本厚厚的账簿,打算盘打的手指都磨了一层厚厚的茧子,他也从未心疼过她,甚至最后连春晓都被送出去给人坐妾,那时她以为大丈夫成大事不应居于小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