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1 / 2)

马车渐渐地驶离了城外,往来时的林间小道出发。此时,又淅淅沥沥地下起了雨,不一会儿,雨势渐大,林间小道变得泥泞不堪。然而,夏日的雨,只要不是雷雨天气,来得快,去得也快。

雨又戛然而止。

剪月因为生着病,躺在了车厢里,徐玉人坐在她身边,有一下没一下地拍着她的背。

泥泞不堪的小路,越发地坑坑洼洼,马车也在起起伏伏。阿徐有些反胃,却因为昨天一天什么也没吃,想吐,也吐不出来。她掀开了帘子,贪婪地呼吸着空气。

砰地一声,马车停了下来。阿徐被一颠,头撞在车窗上。痛意,使她清醒了很多。

“怎么了,张叔?”

张叔的声音从外面传来,“掉坑里了,小姐。得有人下来推,我在前面赶车。”车上的气氛再一次凝滞,这次,就连徐玉人也皱起了眉,不说话了。

“我下去推车。”阿徐没再多想,就要下去,徐玉人也要起身,阿徐按住了她的肩,摇了摇头。

阿徐才一下去,一脚就踏进了泥水里。她趟着泥水,来到了车后,用劲推车。张叔在前面一下又一下的鞭打着马儿,马儿吃痛,前蹄一扬,发出阵阵悲鸣。

“再用点劲!”

张叔在前面喊着,却不知道阿徐已经满身泥水,使出了浑身的力气。张叔的声音,让阿徐陷入了绝望,这样的声音让阿徐恐慌。都是因为自己。

突然,在阿徐的身边,多出了一双白净的手。她抬头,徐玉人微微笑着,然而下一秒,她就咬着牙,和阿徐一起使劲。阿徐一愣,却又瞬间恢复了意识,继续用力。

“出来了!”

伴随着张叔激动的喊声,阿徐和玉人双双摔进了泥水里,泥点子溅的满天飞。这时阳光已经划破了云层,暖暖地照耀着大地。阿徐先爬起来,又把玉人扶起来,看见徐玉人满脸泥水的狼狈样子,终于微微一笑。

玉人却更加激动,她笑着说:“姐姐居然笑了!”

张叔在马车前也哈哈大笑,“喜事!是该笑!”

张叔话音未落,却听到不远处传来一声呵斥,“是何人胆敢挡住齐王殿下的路!”

☆、第十章 他在

阿徐一抬头,就见到队伍中央的那人,相比于三年前,他更具有了尊贵的气质。他穿着银白色的铠甲,身侧着佩剑,骑着一匹枣红的马。

“见到齐王殿下还不下跪!”当头那人呵斥道。

阿徐听到徐玉人低声说道:“世人皆传身穿银白铠甲,脚蹬银蟒长靴,这果真是齐王殿下了。”说罢便拉着阿徐跪了下来。

听到徐玉人口中那些陌生的词,阿徐低头看了看自己的一身布满泥点的粗布衣服。这件衣服,好像变成了枷锁,死死的缠绕着她,就算她想要缩回黑暗里,没人看得到的角落里,静悄悄的蜷着,也无计可施。

“还不低头吗!”又是一声呵斥。这一呵斥,三人都老老实实地把脸压在了手边上。队伍再次出发,甚至没有问她们是什么人。

“驾。”齐王殿下的声音不大,意外地,如同流水般潺潺,流到阿徐的心里去,唤起了她内心深处的一丝熟悉的感觉。

马儿扬起前蹄,而那道银白色的身影,越靠越近。阿徐跪着,不知是什么力量在驱使她微微侧过头来仰视着。她看到那张棱角分明的脸上,他的眉浓密修长,鼻子高挺。最引人注目的是他那双眼,比起从前,似乎更加目空一切,无欲则刚。

他的马从阿徐的面前走过,阿徐瞪大了双眼,心中好像有什么呼之欲出,又被千千万万个理由压回了心里。

他好像觉察到了阿徐的目光,坐在马上,微微侧头。

他棕色的瞳往阿徐这个方向浅浅一瞥,在阿徐的脸上一扫而过。她的脸上还有一些泥点子,在白皙的脸上显得尤为突出,可是这并不显得狼狈,反而有些俏皮。她纤长的睫毛,像是一排珠帘,遮住了她明亮的眸子。

这张脸好像在哪见过?他一时想不起。阿徐猛地抬眼,却见他依旧面无表情,不知是怎样的心情。他没有再多想,而是策马前行。

他忘了自己!她的心里喊他千万遍,可惜他听不见。她心里有无数声音在喊,在骚动,在挣扎。

忘了,是该忘了。她真的一无所有了,这个世界都遗忘她了。她心死了一般,这几天发生的事,一件件涌上心头,宛如做了一场噩梦,只是这种委屈、伤心、失望、恐惧那么真,那么真。

队伍渐渐离开,玉人走到她面前。只见她眼里有些许晶莹。她望着那人离去的方向低声说:“原来他是齐王殿下。”

玉人心头也一惊,重复道:“原来他是齐王殿下,你要找的人是齐王?”

她苦叹,咬着嘴唇说,“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他是高高在上的齐王啊!我是什么?他看见我了,却认不出我了。我救了她一命,我记得他,他却不记得我了。回去吧,我们去吧,跟大人认罪……”

玉人眉眼一冷,“不行,就算是救命稻草也要抓住!”说罢,她起身就往齐王离开的方向追去。阿徐想要拉住玉人,却捉了个空。

她望着徐玉人的背影突然觉得,自己要是这辈子能成为一次徐玉人这样敢想敢做的人,就是死,也值了。

不一会儿,徐玉人带着他过来了。他依旧骑在高头骏马上,变的是他低下了头看向了阿徐。炎蟒长靴轻轻往马肚子上踢一踢,他左手收紧了马缰。马儿听话地顿住了脚步。他又拍了拍马脖子,马儿就后蹄一蹬,往前走了两步。

“阿徐?”

“我是阿徐!”阿徐喊出这样一句时,整个队伍都安静了,甚至连马蹄声都消失了。她说的有些哽咽,从衣襟里扯出挂在脖子上的一枚玉佩。

那人突然就回过眸来,轻鸿一瞥。他的脸上扬起笑意,薄唇轻弯。他轻轻呢喃,“真是你,阿徐。”

这种感觉,就像雏鸟归巢,在她最困难,最走投无路的时候,高高在上的那人没有嫌弃,没有拒绝,依旧向她伸出了手。原来他没有忘记自己。阿徐抬起头来,不知为什么眼中就溢满了泪水,一切都模糊起来,只看到火一样的他,和他的微微笑着的脸。

之前一切的苦,一切的委屈,都好像化为粉齑。却又更好像突然有了这样一个可以泻出的口,让委屈更委屈了,难过更难过了。

“是啊。阿淳。”阿徐对着他喊道。

徐玉人听到这一个字的瞬间,好像突然明白了什么一样,好像脑海里忽然出现了一个画面:

那时,徐玉人笑着把宣纸递给阿徐说:“呐,姐姐,这个就是你问我的淳字了。”她一只手拿着毛笔的尾端,指着一个字说:“你看,这个是纯真的纯,这个是嘴唇的唇,这个是醇香的醇……”

阿徐那时伸出手来,指间轻轻地拂过每一个字,轻轻地抚摸着,嘴无声地念着,像是要把这个字,记到心里,记到这个字该去的地方。

“大胆!竟敢直呼齐王殿下的名讳!”一声呵斥打断了徐玉人的思路。

玉人抬眼一看,年少时期就立下无数战功的传说中的齐王殿下,低下了头,看着阿徐。姐姐也看着他。这眼神能看出并非是一般的情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