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临城的路途并不平坦,要过环山道,好几处在修路,颠簸得厉害,她怕过弯时他重心不稳撞到头,便让他侧躺,头枕到自己膝盖上。
汽车不比直升机,回去足足开了五个半小时,等到达目的地时,天色早就暗了。
宾利再舒适,也架不住一个姿势僵硬地坐上那么久,梁挽下车时腿脚发麻,慢吞吞跟在推着轮椅的管家后边。
只是这私立医院有些奇怪,一共就七层,每层面积也不大,没有传统的挂号配药等窗口,一楼是偏北欧风的装修,粉灰的色彩搭配,完全不像是医务场所。
陆晋明解释道:“其实算是个心理诊所,但有额外的疗养服务。”语罢,他像是想起了什么,勉强笑了下:“阿衍幼年时受过一些打击,所以心理上还有一些小问题,你应该不知道吧?”
“我不介意的。”梁挽微笑着摇头,一同进了电梯上到顶层。
诊疗室外有位三十出头的女人,长得很温婉,一身浅灰色羊绒套裙,正埋头和预约处的小护士交代什么,听到电梯门打开的声音,她侧过头,看清来人后,示意他们将轮椅推到里边去。
陆晋明上去打招呼:“周医生,抱歉,这么晚还让你回来加班。”
他说完后,直接交代:“阿衍大概今天上午左右发病,起因是……”他顿了顿,看向后边的小姑娘。
梁挽很快接话:“有人求婚,在雪地里洒了红玫瑰花瓣。”
周医生颔首:“明白了,我先尝试把他唤醒,还是跟之前的流程一样。但是不保证有效,因为他最后一回在我这里治疗,已经是十来年前了,我不知道中途他的精神状况有没有出现别的波折。”
陆晋明很急切:“先试试吧。”
接下来便是等待。
诊疗室的玻璃是全磨砂,瞧不见里头的状况,梁挽什么心思都没有,直勾勾盯着墙面上的摆钟,视线跟着它左右晃动。
从九点来钟一直过了零点,里头的人还没出来,反倒是她的手机先收到了简讯,来自杨秀茹。
【明天晚上22点整北区门口集合,学校安排了商务车一起去机场。另外,马上就要甄选,这两天又跑到哪里去了?宿舍里也没见着你人。】
梁挽捧着手机,一时愣住。
一边是交往两个月不到的男友,一边是奋斗到现在为止的人生目标,这选择题,似乎很容易得出答案。
然而这一刻,梁挽竟然有些煎熬,她在想,若是明天她出发之前,他还没有醒过来,她能坐到心无旁骛地去纽约吗?又或者,他在她走之后醒来,会怪她没有陪在他身边吗?
脑子里一团乱,像是无数丝线搅和在一块,剪不断理还乱。
她机械地在屏幕上打字:【杨老师,请您放心,我会准时到的。】
对方回得很快:【把心思收一收,大四的最后一次甄选机会,你自己知道有多难得。】
梁挽深吸了口气,没有再回复,默默把手机揣回了口袋里。
又过了五分钟,诊疗室的门开了。
周医生走出来,神色带着倦意,高强度的催眠工作叫她也有些吃不消,揉了揉眉心道:“他醒了。”
陆晋明第一时间就冲了进去,梁挽本来都已经动身了,见状又停下脚步,想着他们两父子说完话自己再进去也不迟。
“你是他女朋友吧?”周医生坐到她身侧。
梁挽点点头,犹豫半晌,问道:“他这次没有出现第二人格,为什么呢?”
周医生眼里滑过惊诧,而后笑了笑:“除了我之外,你应该是这世上唯一一个知晓这个秘密的人了。至于为什么没出现,人格分裂这种病症太棘手了,发病起因都很怪,但有一点是统一的,患者在童年时都有过不可磨灭的阴暗记忆。”
梁挽掐着指尖,鼓起勇气道:“您知道他哥哥是怎么死的吗?”
“现在连他本人都记不得细节。”周医生描述道:“这段记忆因为带给他的精神创伤过重,所以被他本人遗忘了,我们管这个叫做ptsd的后遗症。”
梁挽仔细听着,认真道:“他先前和我提过要在您这里重新开始治疗,是要拿回那段记忆吗?”
周医生叹息:“双重人格障碍基本上不存在治愈的可能性,只能说是通过催眠去引导解开他当初的心结,看看是否能减少外界因素带给他的刺激。”
语罢,她拍拍小姑娘的肩膀:“别看他一副没心没肺的样子,其实吧,比你想的要脆弱很多,12岁刚到我这里时,有很严重的抑郁倾向,整天都不说一个字,是个心理问题挺严重的小朋友。”
梁挽可以想象那样的画面,她为他所承受的一切感到难过。女孩子天生柔软,她就在这一秒,许下诺言,发誓要永远对他好。
陆晋明进去不到十来分钟就摸着鼻子出来了,无奈地笑:“臭小子一直惦记着你,挽挽,你快去吧。”
称呼瞬间从梁小姐变成了亲昵的小名,可见方才陆少爷洗脑有多成功。
梁挽对着他笑了一下,而后走到门前轻轻推开,里头是一片泛着温暖色泽的黄色光线,墨绿色的地毯上,放着把皮质躺椅,男人躺在上头眼睛闭着,听得动静睁开了眸,盯着她道:“吓到你了?”
好像紧绷的弦突然就断了。
梁挽的眼泪大颗落下,她没有走过去,无声地站在角落哭泣,直到他费力地站起身,步态缓慢又坚定地朝她靠近。
熟悉温暖的怀抱再度降临,他的嗓音低醇又带着久未开口的沙哑:“别哭了啊,这又死不了人,你慌什么。”
“你快点治好行不行,我不想你突然消失,也不想你变成另外一个人。”她埋在他肩颈呜咽,泪水滚烫,一点点沿着他的衬衣袖口渗进去。
陆衍安抚地顺着她的长发,怀中姑娘抖得厉害,他不想再继续这个沉重的话题,转而道:“你什么时候出发?”
她抬眸,泪眼朦胧:“明晚。”
他俯下身温柔又缠绵地吮去她眼角的泪水,低叹一声:“挽挽,答应我,别为了我的事分心。你甄选的那天,我去纽约看你。”
梁挽手背抹了抹眼睛,含糊道:“不要,你都这样了,好好接受催眠疗程。”
陆衍抬起她的下颔,在红唇上啄了一口,眯着眼笑:“我感觉我不去吧,你肯定要为我朝思暮想,万一落选了甩锅给我,那我太冤了。”
最终还是以陆少爷的坚持作为最终胜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