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王是皇帝的叔叔,也知道如今皇帝两头包,也不去给皇帝生事,命刘肃陪着齐王太妃进宫去看了太后回来,也就算心意到了。
刘肃刚送了祖母回府,又听下面的小厮说陆府的公子送了帖子来请他一聚,也是纳罕起来,寻思着是否是谢青岚找自己有事但又不好明说,也就点头称是。
今日阳光极盛,但任凭是谁都能感觉到这京中气氛的寒冷。傅渊这厮的确是戳了不少权贵的肺管子,但正因为有傅渊在,世家们也不太敢明目张胆的跟这群人过不去,现在傅渊下落不明,舆论又说是他死了。世家们一壁找他的同时,一壁自然也要向着傅渊一党下手。
刘肃在府中换了一件长袍,这才向着约定的清风楼去。原本清风楼就有几分附庸风雅的意思,又是京中数一数二的茶楼。刚到了清风楼下,便有一个二十余岁的女子迎出来笑道:“可是刘公子?我家小主子已经恭候多时了。”
对于陆澄身边伺候的居然是个女子这件事,刘肃也表示莫大的不解,还是随那女子上了二楼,进了一件包间。其中并没有什么陆澄,而是一个身着素服的绝色少女,坐在桌前,一脸沉静,看得出有几分焦虑。
“二姑娘。”刘肃知道陆贞训在守孝,想也不敢往她身上想,但现在竟真是陆贞训,一时也有些哑然,双双向对方行了个礼,这才对坐着,保持着有礼的距离,“二姑娘今日寻肃可有事?”
“世子见谅,原本我也不该这样唐突的。”陆贞训抿了抿唇,有几分嗫嚅,“只是如今委实没有法子了,陆家的现状世子也是知道。祖父开罪了太多世家,如今已经焦头烂额,要想分出人手也是不能。”她说着,咬着下唇,“如今京中盛传丞相大人已死的消息,即便我尚且在热孝之中,也不能坐视不理了。”
刘肃看着她,陆贞训原本绝色,上回相见,刘肃就对她抱有好感,如今见她谈吐得体,举止合礼,心中也是格外怜爱,一听这话,心中略有些酸楚,还是柔声问道:“你想让我帮你找傅渊?”
陆贞训摇头,眼前的男子她是知道的,乃是皇族这辈中最为人称道的一个,年仅十八便立下赫赫军功,乃是说一不二的铁血将军,故此,对他还是有些敬畏:“说句不中听的,丞相大人是死是活与我何干?只是如今,再与我无干也必然要找到他了。那日遇到世子之后,妹妹被丞相带走了,如今丞相下落不明,妹妹也一道失踪了……”
“谢妹妹被傅渊带走了?”刘肃一怔,旋即握拳砸在桌案上,上面摆着的茶盏哐当一声弹起些许,又摔在桌上,“傅渊行事愈发不着调了!难道不知如此会坏了妹妹闺誉?”又见陆贞训低头不语,心道是自己吓到她了,轻咳一声,“只是听闻在相国寺之外,寻到了遍地的尸体?”
“是。”陆贞训颔首,“乃是二哥哥寻到的,遍地尸体,连丞相身边小厮的尸身都有,但不见丞相和妹妹的,想来并未遭到毒手。”陆贞训咬着下唇,“若是他二人并未死去,那就是京中以讹传讹。丞相得罪的贵族也不在少数,何人想要他死,世子也再明白不过了。”
刘肃一双剑眉蹙得紧紧的:“傅渊那厮行事乖张,说是咎由自取也不为过,但谢妹妹何辜,竟是与他遭了一般的罪过。”陆贞训静默的坐在他面前,一脸的沉静,看得让人愈发怜惜,况且陆家的腌臜事刘肃也知道,明白这女子的命运比谢青岚更为坎坷,未来谢青岚还能从陆家脱身,陆贞训却是至死方休了,“如今各方都在寻找丞相的下落,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但天子脚下,肃也没有擅动禁军的权力。只是齐王府中的势力,肃还是使得的。若是二姑娘有谢妹妹和丞相的下落,便知会我一声,我必然进宫向皇上请命。”
“世子请恕民女唐突之罪。”陆贞训起身盈盈下拜,“只是如今局面,除了世子一向与妹妹亲厚,又是皇族,不必偏颇任何一方,大抵也没有人能让民女信得过了。”
刘肃一笑,分外的爽朗,虚扶了陆贞训一把:“你既然信得过我,我必然不会辜负你这番心意的。况且我视谢妹妹为亲妹,也不忍见她在外困苦。”见陆贞训有些难以启齿的意思,忙道,“二姑娘放心就是,此事肃绝不会外传,更不会坏了谢妹妹闺誉。”
陆贞训如释重负:“多谢世子体恤,民女替姑姑姑丈谢过了。”
作者有话要说: 刘肃真是个好男人啊~~~
再过不久,玛丽苏要和世子哥哥对上了~
☆、第66章
山谷外的鸡飞蛋打自然是碍不了某两只与世隔绝的人的。
傅渊一直睡到了当日傍晚,其间被谢青岚唤醒喝了一碗鱼汤,又吃了一颗鸟蛋,这才又沉沉睡去。再次醒来的时候,见谢青岚立在屋中,落日的余晖将其身上都笼了一层淡淡的光芒。桌前已经被收拾过了,还有几朵不知名的小花点缀着。
见他睁眼,谢青岚也是笑着坐在床前:“可感觉好些了?”又伸手摸了摸他的额,觉得温度正常些了,也就收回手,“烧退了些,再好好休息一夜应当没事了。”
因为风寒,傅渊身子还有些疲软,抿出笑容来,起身坐好,将衣物整理一番后,这才将目光落到桌上摆着的花上,嗤的一声笑出来:“你在这里倒是乐得自在。”
“自然是自在的。”谢青岚笑道,又从端出一碗小小的红色果子,“我找到了些蛇莓,味道还不错呢,甜丝丝的。”
傅渊看着那碗蛇莓,只是微微挑起眉头看着谢青岚:“你敢吃这个?蛇爬行过的地方才会长的。”
“少哄我。”对于这话,谢青岚是真不信,将碗推到傅渊面前,又转头看着窗外的余晖,“又要入夜了。”
“没人来过么?”傅渊取了蛇莓纳入嘴中,嘴中却无味极了,“我猜,如今京中必然盛传我已死的消息,虽只有一日,但刘寻必然已经被闹得焦头烂额。”
不得不说,丞相大人你真相了。
说到这里,傅渊笑得好比阳光般温暖明媚:“洛阳侯那匹夫,必然向刘寻进言暂代丞相之职,真是不知死活。”
他笑得那样温柔,说出的话却含着莫名的杀意,叫谢青岚一怔,明白就算在现在这时候,傅渊还是傅渊,还是那个杀伐决断又心狠手辣的丞相。虽是如此,起身想外去,盛了一碗汤来:“咱们现在也脱不了身,想太长远也不是什么好事,待你好了再想也不迟。”
傅渊看着她,笑容愈发浓郁,伴随着轻轻地咳嗽:“说好相陪一夜,如今可一整个日夜了。你想赶快出去么?陆澄和刘肃,此时必然像是热锅上的蚂蚁,心中定是恨不能将我这淫棍千刀万剐。”
谢青岚大有些哭笑不得的意思,知道他故意说这酸话来气她,也不跟他计较了:“赶快喝些水吧,入夜了,这山谷里又要冷得好比冬天了。”
傅渊笑得愈发玩味了:“可不呢,温香满怀,多少男人求都求不到的。”
谢青岚脸上一红,寻思着这人什么时候多了一个油嘴滑舌的属性,他毒舌,可是这种有点痞子气的调调是怎么回事?当下没好气的瞪他一眼:“你还是睡着吧,醒来便要笑话我。”
落日的余晖彻底消失在山峦之间后不多时,呼啸的山风再次响了起来,一声声拍打着小木屋,仿佛要将小木屋给夷为平地一般。谢青岚掌了灯,坐在桌前,百无聊赖的吃着剩下的蛇莓。
“你喜欢这里么?”傅渊的声音有几分无力,懒洋洋的从身后传来,因为风寒,他声音还有点沙哑,“嗯?”
“喜欢啊。”谢青岚转头,笑道甜美,“我并不喜欢京城那种喧嚣,况且我在陆府里,日日还要警醒着是否要给他们收拾烂摊子。”又看着坐在床上浅笑的傅渊,“每天日出而作日落而息,食能果腹衣能蔽体,丰收的年里还能攒下一些家底,就算没有也不至于饿死。”
“想的容易。”傅渊劈头盖脸的就给谢青岚浇了一头冷水,自己坐在她身边,“京中尔虞我诈不假,但若是为了自己愿意的事,为何不能去做?大燕的根基是世家不错,但这世家,根子上已经烂了。多少的纨绔,因为爵位官位都可以世袭,谁不是被宠得跟眼珠子一样金贵。陆晖纵容护院打死人便该杀,那些子强抢民女致使别人家破人亡的就该逍遥法外?”
他说得十分平静,唇边笑容不减,但那平淡的语气中分明有悲哀的气息。
“世人都道你狠绝,谁又知道什么叫用心良苦。”谢青岚记得自己在看书的时候就知道,傅渊是坏人,但他不是恶人。比起赵高秦桧那种,他是彻头彻尾的忠君爱国。
“成大事者,又有几个不狠的?”傅渊一笑,“譬如你外祖,他生性乖僻且刚愎自用,但谁生下来不是一张白纸?”
若是陆兆南当年没有卷入权贵争权的斗争之中,他还是他的将军,鲜衣怒马快意人生,而不是现在,为世家权贵们所记恨。有时候并非是陆兆南去开罪权贵,而是权贵们容不下他。
容不下异类,这是生物的本性。
见她忽然静默不语,傅渊无声叹息,将她揽入自己怀中:“你是安阳侯之女,并不知道这些,也不知道,除了贵族之外,还有一个人,他是最可怕的。”
嗅着傅渊身上的檀香味,谢青岚没由来的觉得心中宁静,颇有些贪恋他的怀抱,闭上眼,轻声道:“你说刘寻?”
“自然是他。”傅渊见她根本没有挣扎的意思,心中也是温暖,笑容就比平日真多了,“你自然不知道,他藏得多深。”
谢青岚“嗯”一声,在心中默默道——“我比你知道的多多了好么?”又看着窗外漆黑的夜色,仿佛巨兽的血盆大口,要将一切都吞下一般。
这样黑的夜晚,书中的原主,还有傅渊,一直这样独自的往前行进着。后宫之事,朝政之事,其实根本就是密不可分的。原主至死都没想到一向对自己温言软语的皇帝刘寻那样的狠,傅渊亦然。
现在,傅渊没有爱上赵蕴莲,智商正常;谢青岚也没有原主那样痴迷宋驰,倒也是求得了一点安身立命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