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青岚蹙了蹙眉,宽慰道:“我倒认为不会如此呢,二哥哥再拎不清也是比外祖好些的,况且嫂子是个贤惠人,说不准陆家会愈发好的。”
秋瑟笑着与她说了两句,便领着她往胡氏的院子去了。刚进院门,就见胡氏已经满眼热泪的被陆贞训扶了出来:“我的儿啊……”
胡氏虽说性子和软,但对谢青岚那心可是真真的,谢青岚眼中也不觉泛酸,赶紧迎了上去:“外祖母。”
胡氏原本是世家贵女,但现在也是不顾形象了,抱着谢青岚放声大哭道:“我还以为你真的没了,可把我吓坏了……”她哭得十分悲怆,谢青岚也不觉动容,和陆贞训一起劝了她止泪,这才将她哄回了屋中。
“我倒是不知道,这是老天开恩,还是又有磋磨事要来了。”胡氏唉声叹气道,“我想到那人中风,日后我的好日子倒也来了,但好歹也是这样多年了,好好的人忽然就这样,我这心里也不好受。”又握一握谢青岚的手,“青岚,我晓得你外祖对不住你,但好歹,你替你娘去看看他,啊?”
“我省得的。”想到陆兆南,谢青岚心中也是无感了,这陆家要不是陆兆南,也不会成这样,但同样的,要不是陆兆南,就陆显那傻缺,早就将这屋里败空了。想了想,“青岚去看看外祖,外祖母先歇一歇吧。”
陆贞训也是起身随谢青岚一道去的,这姐姐自从守了三年孝,是愈发的清减了,也只是握着谢青岚的手,脸上大有些为难的意思,静了半晌,谢青岚还是忍不住了:“二姐姐,你有什么话就与我说吧,你我之间,还有什么开不了口的?”
陆贞训浑身一震,紧紧握着谢青岚的手:“原是我对不起你,我那日去侯府的废墟,见有人取了齐王世子的信来,你那些日子又说是……我就做主收下了。寻思着什么时候用火焚了,可谁想,那日我那继母进了我屋子,瞅见了那封信,我无奈之下,只好说是我的,当着她的面拆了……”她一面说,脸上一面泛出不自然的红晕,“我虽非有意,但却也是犯了大错。”
“拆也就拆了,肃哥哥一向不与我说秘密的,不然你以为你那妹夫还不跳脚?”谢青岚原本笑得没心没肺,但见陆贞训脸上红晕更重,忽然就明白过来了——丫蛋刘肃每封信最后一句话都是“二姑娘安否”啊!
想通这一层,谢青岚老脸胀红,看着陆贞训也不知道说什么,两人就这样红着脸对视着,谁都没有先开口说话。
谢青岚脑子里那是个混乱,陆贞训一向冷静,能让她脸红成这个样子,实在是匪夷所思,但转念想想,陆贞训对刘肃也是有一定的好感,想完了之后,也就索性豁出去了,一脸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二姐姐,我且问你,你对肃哥哥,真的没有半点感觉?”
“有感觉如何?没感觉又如何?”陆贞训抿唇一笑,脸上虽是挂着红晕,但神色却那样的淡定,“你也知道,淑仪郡主那样喜欢他,就算没有郡主,齐王和齐王太妃谁会允许我嫁到齐王府去呢?”她虽然在笑,但紧紧握着谢青岚的手,那素手手心已经渗出一层薄薄的细汗来,“更何况,我如今已经十八岁了,早就是老女,齐王世子年轻有为,又是个军功赫赫的,有无数的贵女可以为他世子妃,我有什么面目去争一把,更不说这陆府的光景,你也是明白的。陆显那人,我实在是心有余悸,现在多添了个蔡氏,才更是恼火的事。”
“姐姐,你太冷静了。”谢青岚摇头,“所谓爱情,都是会冲昏脑子的,像姐姐这样的,还真是闻所未闻。”
“青岚,我与你说。”陆贞训展眉一笑,刹那芳华满目,“喜欢一个人,并不是要和他在一起。明知道自己会拖累他,那我宁愿不要,如果不和我在一起,对方能够幸福,前程似锦的话,我宁愿退开。不是非要在一起的,对方过得比我好,那就好了。”
这一番话听得谢青岚心中更不是滋味了,想到褚青萝当时的话——“这当然了,我要的东西,我就要自己去争取,除非他亲口告诉我,我这辈子都比不上那个人,那我才放弃。”
褚青萝性子明艳,而陆贞训被陆家牵累颇多,实在是有心无力。
捏了捏眉心,谢青岚还是笑道:“好啦好啦,咱们说什么呢,有这份心思,还不如先去看看外祖,总归那人还要过些日子才回来。”
姐妹两人往陆兆南的院子去了,刚一进门,就见管事从里面退出来,见是谢青岚,还是怔了怔,这才打千:“请谢姑娘安。”
“你下去吧,这里不需要你了。”谢青岚一面说,一面朝其中走去。算来她是没有什么时候金这间屋子的。屋中虽是整洁,但因为有个卧床不起的病人,总觉什么都蒙上了一层灰色。两人一直到了床前,陆贞训才上前伏在床前低声道:“祖父,谢妹妹来看您了。”
陆兆南当年如何的生龙活虎,现在躺在床上,虽不说嘴角挂涎,但除了一双眼睛之外,浑身都弥漫着重病之人的颓败腐朽,唯独一双眼睛还瞪得跟牛铃一样。
谢青岚对这外祖父一向是无感的,一来是因为这货实在是有些脑抽,二来,若不是他,谢青岚能少了多少事啊!
虽然这样想,但谢青岚还是坐在床边:“外祖父。”又见陆兆南那一双大招子,还是叹了声:“我省得,外祖当年说过,就算我死了,也别回来了。若是外祖不喜欢,青岚以后不再来了。”
陆兆南那一双眼睛根本就没要闭上的意思,死死的看着谢青岚,喉中“嗬嗬”响个不停。陆贞训垂下眼帘:“祖父说不出话来,也就不说了吧。”又转头给谢青岚解释,“祖父这次中风厉害了,动不了,也说不了话。”
谢青岚轻轻嗯了一声,又见陆兆南看着自己,但嘴唇费力的在动,好像要说什么。思忖了片刻,谢青岚还是俯下身子:“外祖有话就说,青岚听着呢。”
陆兆南近乎全身瘫痪,还是很锲而不舍的在谢青岚耳边说着什么。但其实他也没能发出声来,不过就是吐出厚重的气息。谢青岚伏在他嘴边,很用心的听着他用气息拼成的字眼来,不觉湿了眼眶:“青岚知道了,以后会常来看外祖的。”
他在说,“阿……昭……”
抬头的时候,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看到陆兆南眼角也是湿的。
这个刚强到刚愎的陆将军,在这个时候,也不过是脆弱得和孩子似的。
安抚了陆兆南睡去,谢青岚这才和陆贞训双双出了门,想了想,还是问道:“二舅舅和蔡氏呢?”
“两人都被关在柴房了。”陆贞训很平静,好像那根本不是自己父亲一样,“要我说,他也不过是咎由自取。所谓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我每次听见下面的唤蔡氏‘澄二奶奶’,我就想到我娘,每每想到我娘是陆显那厮害死的,真真是恨不能生啖其肉。”
“要我说,不妨狠一狠心,将他逐出陆家吧。”谢青岚说,“非是我要对陆家的事指手画脚的,而是外祖母性子太软,被陆显央求几句便会软了心肠;陆家虽有我当日分家而来的一成家产,但若是给陆显那厮挥霍,也撑不了多久;况且这屋里,一个瘫痪在床,一个也是半身瘫痪,那样多的事,半点不能解决,还是得解决才行。”
“只是祖母爱儿心切,未必会同意。即便祖母同意了,但二哥哥为人侄子,怎能开口呢?”陆贞训摇头,“这些日子小哥儿的身子也不是特别好,原是寻思着要取学名儿了,也不敢取了,怕养不活。”
谢青岚轻轻点头,想了想:“我想去见一见嫂子,有些话,还是要说一说的好。”
☆、第199章
其实冯氏内心也是崩溃的。
要说当日嫁到陆家来,她就知道者下半辈子多半是要给陆家这群老少爷们收拾烂摊子了。但嫁过来第一件事,就发现自家夫君对于谢青岚这表妹念念不忘,这件事刚解决,这奇葩的二叔又回来了,回来就算了,还娶了个老婆,关键新婚那日女方无家眷出席……这已经是沦为京中笑柄了,转头又发现这新二婶更是个奇葩,居然嫁过人,有孩子,还是被休弃回家的。
冯氏一向豁达,看事物也是有自己的看法的,但别说陆兆南,光是她都想要回家给冯若虚那老头子哭一哭——这尼玛给她选的什么婆家啊!不带这么坑女儿的!
而谢青岚和陆贞训双双结伴而来的时候,冯氏刚哄睡了小郎君,见两人来,也就只是笑道:“两位小姑今日怎么来了?”又细细的端详着谢青岚,见她与往日并未有什么差别,只是消瘦了些,但脸色红润,也明白自家那学兄傅渊对于这位也是疼到了骨子里。
“今日来叨扰了嫂嫂。”谢青岚笑道,又行到摇篮前,见小家伙睡得香甜,也是欣羡不已,“算来我这做表姑的,今日还是第一次见他,来的也是匆忙,不曾带些礼物。”
“带什么礼物呢。”冯氏笑道,“人来了就好,前些日子安阳侯府走水,消息传来,府上谁都不好过。”又狡黠一笑,“今日也是夫君不在呢,不在知道你来,不知道得多高兴。”
这话实在是有些欠妥,陆澄那点小心思谁不知道?谢青岚低头尴尬,陆贞训只是握住她的手,半晌才道:“二嫂……”
“瞧你们,一个个的都这模样。”冯氏笑着打破这僵局,领着谢青岚和陆贞训坐下,“所谓无事不登三宝殿,想来妹子们也是有事才来的?”
谢青岚无意和冯氏周旋太久,毕竟自己也是一路劳累,回去还想和傅渊睡觉呢。也就直接说了:“实则今日我来,原本是想要来看看外祖的,只是……算来我本是外孙女儿,现在也出嫁了,陆家的事也轮不到我做主。但还请嫂嫂三思,二舅舅的事,当断不断,必受其乱。嫂嫂嫁进来时间不长,也不知道先前那个二舅母,说是被二舅逼死的也不为过,况且因着二舅,陆家整整两年没有安生日子。现在外祖中风瘫痪在床,大舅半身瘫痪,脾性愈发古怪,府上大事都是由嫂嫂和二哥哥做主的,若是可能,嫂嫂做主将二舅舅分出去吧。”
冯氏原本笑着,但听了谢青岚的话,脸上的笑容渐渐没了:“我原以为你要与我说什么,原来竟是说这个……我难道不想将他分出去吗?但我一个侄儿媳妇能说什么?况且祖母还在,祖母爱子心切,如何肯同意?”又摇头,“更不说你们二哥哥那性子温吞,我也不知道如何跟他说。”
这倒真是个一个棘手的问题,谢青岚和陆贞训相视一眼,均没有说话。冯氏又说:“况且,你领了二妹妹来与我说这些,二妹妹总是二叔的亲生女儿,难道也是这样想的?”
亲生女儿?陆贞训听到这四个字,唇角勾起一抹冷笑来:“我早就不将他当做我父亲了,我娘病成那样,还想着要撑起二房,连姨娘们都看不下去,他却还在外跟人鬼混,连脏的臭的都不曾看清楚就往怀中扒拉。他不将我娘放在眼中就算了,现在为了一个蔡氏,瞒着家里将她娶进来,将陆家闹得没脸。虽说陆家原本也就没脸,但现在祖父气得中风,为人子女,如此不孝,还有什么面目?”
这话一点都不错,冯氏虽说烦着自家爹,但也绝对不敢干这种事啊。思忖了片刻,还是轻轻点头:“只是二叔再怎么不妥,但还是长辈,我也实在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