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楚将她按在座位上,笑道:“等我一会儿。”说完,他人就不见了踪影。
江茗百无聊赖的趴在桌上,想着明日就要出行,也不知道飞浮有没有把东西收拾好,有没有和怜莺通好气儿。殷楚尚不知道,对他来说这毕竟是最后一日,就算到处玩玩也是正常的。
台上空城计唱罢,稍作休整片刻,这戏坊里的伙计们上上下下,便将那场子清空,台上诸般器件更换一番。
梆子一响,弦琴声响了起来,一名身着鱼鳞甲头戴如意冠的美人款款走上台来,她身后跟着八名侍女,在那戏妆的掩办之下显得眉目如画,顾盼生情。可那眼神当中,又有着一丝的哀叹。
“自从我,随大王东征西战,受风霜与劳碌,年复年年。”那美人开口唱道,正是霸王别姬当中的虞姬。
江茗一看那虞姬,愣在当场,这人莫不是殷楚?他怎生想的?难不成因为头次相遇唱了段贵妃醉酒,如今便要用这霸王别姬作别?可这也太不吉利了。
既然是殷楚在台上,江茗就强忍着困意,看了下去。
待听到那虞姬唱出“自古常言不欺我,成败兴亡一刹那”的时候,江茗慢慢的坐直了身子。因这已经唱到了末尾,再过片刻便是虞姬自刎。
“启禀大王八千子弟兵俱已散尽!”
“妃子,快快随孤杀出重围!”
“免你牵挂。”
免你牵挂。
虞姬最后的眼神,并不是看向项羽的。因这原本就是殷楚唱给江茗一人听的,他看着她,嘴角反而微微的勾起,和这戏妆一点都不搭衬。可那眼睛里,却都是满满的不舍。
一曲终了,戏坊里只有江茗一人坐着,她叫起好来,却在这偌大的房间里,显得如此干瘪枯寂。
夜里,殷楚也未多说什么,两人就这般回了昭南王府,各自睡下。江茗不知什么时候殷楚便会走,睡的警醒,时常伸手摸一下边上,待碰到殷楚的时候,又安心躺回去。
殷楚也是几乎一夜未眠,待到天才蒙蒙亮,殷楚起身,坐在桌前,自己研了墨,这才开始写些东西。
他这一写,扯了好些张纸,来来回回写了小半个时辰,最后终于将纸收到信封里,放到江茗枕旁。
殷楚就这样坐在床头,静静的看着江茗。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慢慢的低下头去,露水一般轻轻点在江茗的额头上。
殷楚伸手给江茗拢了下头发,轻声说道:“我走了。”
说完,他站起身来,头也不回的出了屋子,好似生怕自己会停下来似的。
江茗在他走后慢慢的睁开了眼睛,她先是摸了下自己的额头,这是两人长久以来,最为亲密的一次接触了吧。她愣了稍许,从枕旁拿起那封信,上面写着“休书”二字。
打开一看,第一页是殷楚留给江茗的信,短短数语:“茶茶,今日我便要去闽州了。府中之事我已交代好,也已经替你安排了去临安府的马车,若是你之后想回临安府,同孙叔说一声便是。这封休书是之前便答应你了的,如今奉上。倘若你仍留在华京城,若有事,尽管去找望回或孙叔,他们不会拒绝你。你我二人,本无夫妻之实,但又琰多谢茶茶这些时日的照顾和点醒,愿你一生平安顺遂。”
尽管到了最后,殷楚仍是不愿说出自己的心意。对他而言,这大概是永远就埋藏在心里了,没有必要再让江茗心中不安。
江茗甩了甩那信纸,十分不屑的往边上一扔,叫了飞浮进来:“换衣服了,准备走了。”
作者有话要说: 楚楚:我好心痛啊!我要和我媳妇分开了!(偷偷亲一下~不会被发现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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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0章
殷楚是主动请命去的闽州,圣旨上虽然赐下皇盔圣马,但并没有书名其他。他带着一列昭南王府的府兵,便这般出了华京城。
三里亭外,殷楚回头看了一眼。
华京城乃千百年的老城,城墙斑驳,看似坚不可摧,可上面还有着十年前北胡兵临城下的痕迹。一朝一朝,一代一代,华京城安稳的屹立在这里,不管城内为主的人究竟是谁,不管外面风雨喧嚣,它都从未变过模样。
因着是夏日,城墙上有些挤着缝隙长出来的野花野草,倒也为这座饱经风霜的老城添了几笔颜色,使其看上去没有那般枯寂寥落。
殷楚想到自己幼时的情景,那时候皇祖父仍在,自己过得日子无拘无束无忧无虑。可慢慢长大了,知道的多了看到的多了,也有不懂不明白的。拿去问父亲问祖父,答案都是一声叹息。
天下原也有天子做不到的事情啊。那时候殷楚是这么想的。
后来他也明白了,天下虽说是天子的,可又不是天子的;是百姓的,可也不是百姓的。倒不如说是世家官吏的,他们横在其中,虽你推搡我我陷害你,可这交错的势力,捋不清也顺不明。一代一代的这样下来了,若要有什么真正能处理的办法,也就是连树根一起砍了。
可树根是什么?是历代殷姓的天子皇族。
兜来转去,有因便有果,果又成了新的因,循环往复,打成了个死结。
若是日子能回到最初,那能有多好?他所有的回忆都是在这座城里,苦涩的、开心的、甜蜜的、悲哀的、愤怒的——一座城,便是一生。
而今这一去,不知归期何期。
昭南王府的府兵,有个便是之前看着殷楚和江茗下棋的那个,名叫陆奉,他看见殷楚这幅神色,便走了上来,低声问道:“世子,您要是舍不得世子妃,怎得不好好同她好好说说呢?”
殷楚摇了摇头,轻声回道:“有时候,只是单单的喜欢,是远远不够支撑一个人改变的。”
陆奉想了半天,叹了口气:“世子,我没明白。”
殷楚也只是笑笑,再也不说什么,但他心里却是有话的——
她有她的人生,我有我的人生。她的人生究竟目标为何我不知道,但我知道那并不简单。如今要凭空硬挤进去的,不是我一个人,是我背后的所有。她要同我一起,便要和我共负盈亏。不是说她输不起,而是我的事,可能和她的想法有很大出入。对我来说也是一样。我们要囊括的是整个对方的全部,不仅仅是一个人而已,强行扭转对方原本的喜好和人生。
倘若只是单单的喜欢,是远远不够的。不若就此别过,各放一片天空,各自成全。
但有句话,我从未与茶茶你说过:倘若再次相遇,我不是这般境地,我当真是愿意如同初言,八抬大轿将你娶回家去,好好呵护,为你挡风遮雨。
车队缓缓行到了五里亭外,殷楚远远便看见两个人,穿着淡色的衣服,似是早已在此等候多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