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江茗略点了下头:“她心肠软,定然会应下。华京城里也不适合她久住,风云变幻的时候,她们这些姑娘是最可怜最无助的。”
张赫偷偷的打量了一下江茗,之前大部分时候当她是个男子,便未曾仔细看过。哪里有男人盯着男人看的事儿呢?只知道名公子长得有些阴柔。但那个时候,因她和殷楚在一起,这阴柔也是理所当然。
再之后再见,她便已经戴上了眼罩。如今终于仔细看了,这一看才知道,这掌柜当真是个美人,只是脸上所有的美感都要用这双眼睛挑起来,才能撑得住,像是画龙点睛中最为关键的那一笔。
若是瞎了,便真的只能说是个普通漂亮姑娘,未免有些可惜。
张赫这般想着,又很快垂下了眼眸。原本他对名公子是敬重的,无论怎样,能将生意做到这般地步,都是能人。何况他不似平常掌柜吆五喝六高高在上,倒也显得平易近人些。可如今见了是个女子,又是个年纪这般的,心里未免有些说不出来的滋味。
江茗又说:“也辛苦你了。你身上伤势也不轻,尚未恢复完全便要替我来回跑。”
张赫听了受宠若惊,连忙回道:“为掌柜的做事儿,咱们心里高兴。说的直白点,好像要被重用了似的。”
江茗笑了起来:“好,等我眼睛好了,定然会好好的重用你。”她像开着玩笑似的说道:“要不让你去顶了乔靳的差事吧。”
张赫一听,脸色微变,连忙说道:“掌柜的万万别拿小的开玩笑。小的就是个跑船的,知道和人打交道的方式也都是小混混似的,哪里比的上乔掌柜?更何况,我账本看也看不明白,到时候岂不是闹出好大的岔子。”
江茗听他这么说,笑道:“我就开个玩笑,你这人怎么这么实诚,说了这些话,好似真想过要顶了乔靳似的?”
张赫干咽了一下,小声说道:“没事儿还不能做个梦吗?”
江茗也没继续打趣于他,只是说道:“说到账簿,我倒是想起来自己好久未曾看过了。虽然每日寿谦票号那头都有消息传过来,但没看见东西,总是觉得心里不安。你方去了华京城,总是见了乔靳的吧,也同我说说,如今咱们这华京城、临安府、长乐府的生意都如何了?”
张赫老实答道:“四处生意都好,华京城里我特地去寿谦票号走了一趟,看着井井有条。临安府也一如往常,长乐府就麻烦些。”
“怎得麻烦?”江茗问道。
“还不是着瓮寇的事儿,很多稍有些家底儿的,都将各种不好带的不好拿的拿去换了银子,又去寿谦票号拿了交子,就打算出闽呢。”张赫一边说,一边还做起了动作,比划着:“寿谦票号前面排起了那么长的队,还惊动了逻卒过去。”
为何只去寿谦票号一家?正是因为之前交子的推行。
以往人们出行,身上盘缠要带好带足,如今却只要带着寿谦票号的交子和少量的银两铜钱便是。到了其他地界,找到寿谦票号,这交子便都能拿来用。
这事儿江茗也估量到了,但却是未曾从乔靳那儿得到消息。不过这也不怪他,闽州寿谦票号的信儿要传到华京,当中路途遥远,水路也不方便账簿的运输,向来都是走陆路的。待到乔靳得到闽州的消息,再传给来江茗,那不知道要到猴年马月了。
是以之前江茗一直在临安府,也是因为临安府相对而言,在她的各种商铺生意当中位于中心,各处的消息都不会传递过慢。
江茗点了点头:“一会儿你拿着我的印信去长乐府的寿谦票号走一趟,看看他们那里存了多少银子了。”她想到了,但却未曾想到银子能聚的这么快。
“是。”张赫回道。
“方才你还没说呢。”江茗问道:“乔靳近来如何?如今闽州缺东西,总不会又让人给抓起来了吧?”
张赫抓了抓脑袋,回道:“掌柜的,我就在华京城呆了一晚上,给闻云带了信儿就急匆匆的回来给您送消息了。中途去了寿谦票号一趟,但没见着乔掌柜。后来去他府里寻他,人也不在。”
“一晚上都不在?”江茗问道。
“我没在门口守着啊。”张赫老实答道:“您要是提前说让我去看看乔掌柜,我就在那儿呆着了。不过我打听了一下,也没人说乔掌柜又被抓了,应当只是去应酬了。”
江茗微微抬起眼帘,看向张赫:“不是什么要紧事儿,我是怕他又被皇上给倒钱袋子。”
张赫不明白其中利害,问道:“那掌柜的直接写封信,乔掌柜不就离开京城了?”
江茗微微叹了口气:“他啊,他此刻自然是出不了华京城的。”
这句话一说,张赫就懂了。乔掌柜虽然从宫里被放出来了,但人实际上是被按在了华京城里。若是一有风吹草动,这头立刻就能将他抓了。
靖文帝这招也实属正常,闽州瓮寇作乱,乔靳手下的生意又和瓮贺国有些关联,怕他因着之前那十万两银子的事情心生反意。到时候无论是跟了殷楚,还是直接去了瓮贺国,都是大胤的一笔损失,更别提对方拿着乔靳的银子打回来了。
将他此刻困在华京城,便是最为安全妥当的法子,也是给自己留了个钱袋子。
江茗犹豫片刻,又问道:“外面的路还好走吗?听闻郎里不久前曾遭到瓮寇袭击,船队可曾有损伤?”
提到这个,张赫不由得叹了一口气:“别提了。也不知道这回这瓮寇是怎么回事儿。一般海上有咱们那旗子的,向来都没人敢动。可这回他们杀红眼了,见谁打谁。夏风咱们怕也是赶不上了,货物都堆在岸边,寿谦票号备好的银子也使不出去。今年春天就没赶上,夏天再来这么一次,生意还要不要做了?”
张赫说起话来也是直接,大抵和他平日在船上有关系,没有乔靳说起话来那般温和,偶尔还有点小性子似的。
江茗沉思片刻,说道:“过不了多久,还要发些船。船在哪儿,发到哪里去,到时候我会告诉你。你在临安府的码头边上找些信得过的水手,因着此刻时机不好,薪酬便会多些。”
张赫只以为江茗是要一如往常的出海做生意,加上又是在临安府发船,这便痛快应了下来。
待到他要走了,江茗在他身后又问了一句:“临安府那日上船的货物,可查清了是谁的吗?”
张赫吞了下口水,回道:“老赵死了,查也查不出来。”
江茗点了下头:“那你去吧,闻云那边也要一起看着。”
“是。”张赫这便退了下去。
待到他走了,江茗这才站起身来,拎起桌子上的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水。那水利落顺畅的落入杯中,一滴一毫都没有溅出来。
江茗将水放到自己唇边,抿了一口。茶杯在她掌心里转了两圈,热润的杯缘将她的掌心烫的有些发红,江茗这才从窗户向外看去。
外面郁郁葱葱,放眼望去是一片浓郁绿色。阿猿正在近旁的树上玩耍,它看见有只白色的小鸟在树上稍歇,便慢慢的蹭了过去,奋力一扑——鸟儿展开翅膀飞起,惊得树叶四散而落。
飞浮走了上来,低声问道:“小姐,可是他的问题?”
江茗微微叹了口气:“我猜他也有涉及其中,但并不是他,他没那么大的本事。”
“那便仍是毫无头绪?”飞浮又问。
江茗摇了摇头:“大概已经有些头绪了,只是不愿相信,也想不明白他究竟是怎么做到的罢了。”
江茗的眼睛已经在前几日便恢复了,如今张赫来了,这才和飞浮演了这么一出戏——摘去眼罩顺理成章,又能不引起他的怀疑。这人在掉以轻心的时候,敲着边鼓问些似是而非的话,便能从神态中知道些什么。
江茗将茶杯往桌子上一搁,杯底发出“嗑哒”一声。她转身对飞浮说道:“去信问问,那几艘船什么时候能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