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推门进来,看了一眼,问助理:“怎么样?”
姜芷溪看到人,正要站起来问好,腕间却连着柏翊的手掌,一动不动死死贴在床沿。
他就躺在病床上,侧着身,一手枕在脑后,一手握着她的手腕,眼神从始至终跟着她的脸庞移动。
受伤的动物,又将自己隔绝起来了。
柏文建冲她摆摆手,姜芷溪歉疚的笑笑,重新坐回去。
助理悄声在他身旁说:“刚开始还是闹,见不到姜小姐就闹,凌晨四点又打了一针,直到上午姜小姐来了情况才好转,说要回家,姜小姐一直劝着,后来就一句话也不说了,现在情绪还算稳定。”
上午见到姜芷溪,柏翊抱着她不停重复着“回家”两个字,几个人都没法把他从姜芷溪身上拉开。
刚开始,姜芷溪难过的一个字都说不出,真的想带他回家,后来冷静下来,就抱着他柔声细语的哄劝。
她说了很多,柏翊一言不发,但说到最后,他转身回到病床上躺下,姜芷溪知道他是听进去了。
然后就是柏文建进门看到的场景,一直持续着,没有丝毫改变。
他的情况治疗团队是全程监控的,其中一位劝慰柏文建:“现在这样就很好,虽然不配合,起码也不抵抗。”
柏文建沉重的点头,无意识答:“……你说的是。”
他又偏头看向周医生:“周教授,您怎么看?”
算起来周医生跟在柏翊身边最长,从他第一次看病开始,就有周医生的身影,这么多年下来,他恐怕比柏翊自己还要了解他。
周医生沉默片刻:“说实话,我不知道他的病什么时候能好转,也许就是明天,也许永远不可能。”
柏文建深吸了一口气,许久,才道:“请您尽力,拜托了!”
……
姜芷溪寸步不离陪在医院一整天,一天中柏翊活动最多的部分就是坐在床边,和她一起看夕阳。直到晚上十二点,才躺在床上浅浅睡去。
她不敢走,怕手一抽离,柏翊又会醒来。
夜里将近两点,助理帮忙,姜芷溪得以出病房换口气。
没想到这个时间,没睡的不止她一人。周医生就坐在走廊里,似乎已经等了许久,见她出门,温和的笑笑:“我请你喝牛奶?”
片刻后,她握着一瓶温牛奶落座在周医生身边:“您有话想说吧。”
周医生笑:“姜小姐一直很聪明。”
……
病房内。
黑暗中,柏翊睁开眼,眼中没有一丝睡意。
他稳稳起身,正常下床,走到门口。
护工本来在小憩,听到细微的声响睁眼,看柏翊已经走到门前,吓得魂都要掉了,慌忙起身就要阻拦。
柏翊回头,冷冷看了她一眼:“别多事。”
吐字清晰,神情镇定,这表现哪里像个精神病人!护工竟然被他的表情吓到,果真站在原地没有动,也没有出声。
他没有出去,推着门板开了一道细小的缝,于是门外的声音模糊传进来。
……
陈医生喟叹:“我只是想同你聊聊,我们聊聊好吗?”
姜芷溪尽可能让自己放松:“您想聊什么?”
“聊聊你。”
“我?”
“对,聊聊你的病。”
她笑:“我的病已经好了,您尽可以放心。”
周医生仿佛很感兴趣:“情感缺失症自愈基本是不可能的事,我一直很好奇你从前是什么样的。”
“我从前啊……”她抬头望了望天花板:“我是个很难接触的人,您可能想象不到,我有很多朋友,我正常交往正常生活,表现的像个正常人一样,但我无法对他们产生分毫感情,所有的一切,都是我幻想模拟出来的。我告诉自己我喜欢这个,我讨厌那个,假装自己知道喜欢和厌恶究竟是什么感受。”
周医生侧耳,双手交握在一起:“那你能说说,具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有感觉的吗?”
姜芷溪笑出声:“我不知道……好像是第一次柏翊握我的手?也可能是他第一次纠正我的错误,也许是他喝光了我煮的粥。现在回想起来,每次都有可能。”
周医生问:“你们第一次见面是什么样的?”
“第一次见面可不太美好。”可是她的表情却好像回忆起什么美好的事:“当时我受罚去他的班上做代课老师,他可是当众给了我难堪。谁也没想到,后来我们会产生那么多交集,哪怕他离开这里,在异国他乡停留那么久……我都没想到,一个脱离了我的生活的人,我会在心里默默记了那么久。”
周医生道:“所以说其实从那个时候开始,你的病状就已经有了变化?”
“现在想想,是这样没错。”
“现在你确信自己已经好了吗?”
姜芷溪苦笑一声:“第一次为一个人笑,第一次为一个人哭,第一次为了一个人恨不得与全世界作对……您说,我的病好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