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您慢走。”腾芽微微一笑。
“对了。”李芳仪少不得提醒一句:“有孕的事情,让我自己告诉皇上和后宫诸人可好?”
“自然。”腾芽点了点头。
没再多说什么,李芳仪就着巧莱的手,慢慢的离开。
腾芽收拾了脸色,走进了青鸾宫。
那扇厚重的宫门已经被重新漆过,连宫门上的大铜钉也都换了新的。放眼望去特别的敞亮,再也找不到一点斑驳的痕迹。
这里的一切,都不再属于她和母妃了。
腾芽明明很想快步走进去,看看究竟还有多少地方保留着从前的影子。可是双腿就跟灌了铅一样,越发不听使唤。
才到前庭的院子里,腾芽发现原来的参天大树都不见了,取而代之的则是才栽上的新树。树还算不得大,顶多也就十来年的样子。树荫也变得特别的小,勉强能遮住她的身影。从前在树下与母妃品茗对弈,做针线活的日子也一去不返了。
“是有人说你爬树捡风筝才会……所以皇上叫人把树都给伐了,连深深扎在土里的树根也都刨了出来。又重新运的土,栽上了这些小树。”徐丽仪看她站在院子里发愣,少不得走过来宽慰。“只是这些树早晚会再长成参天大树。可我们却活不到那个时候。”
“丽仪。”腾芽抬起头看着她的脸:“我不想回青鸾宫,我不想住在这里。能不能让我回望宫去?”
“胡说。”徐丽仪的脸色瞬间就变了。“你这丫头怎么这么没出息?望宫是什么地方,你当那很好住吗?要不是因为凌夫人的缘故,那里只怕是这后宫最冷的地方。好不容易出来了,你竟然说你要回去?你母妃要是听见你说这样没出息的话,还不得气的从棺材里爬出来给你一记耳光。”
“可是我真的不想……”
“由不得你想不想!”徐丽仪打断了她的话。“韦贵妃的陷害、刁难,你父皇的冷酷无情,还有这宫里人的跟红顶白的嘴脸,那些弃妇落井下石的狠心,你不都见识过了吗?不是也挺过来了吗?这小小的一座青鸾宫就能把你吓住?你还有没有一点骨气?”
腾芽的眼泪,不争气的流了出来。
她的脸看上去那么苍白,紧紧抿着的唇瓣,似乎是有很多苦涩却吐不出来。
“哭有什么用?”徐丽仪鄙夷的看着她:“你哭的可怜,这世上的人就会同情你吗?你的敌人就会放过你吗?还是你以为抹几把泪难受的事情就不会难受了?丫头,你现在只能拼命的活下去,想别的没有用!”
“可我就是不想住在这里。我不想想起以前和母妃在一起的画面。我不想记起母妃就是在这里被人开膛破肚,那血腥的味道有多可怕你知道吗?我不想每天在这样的回忆里备受折磨。还有我那个可怜的弟弟,他才哭了两声就被人折断脖子你知道吗?你没有看见那个场面,你怎么会知道我心里的痛!”腾芽哭着,却连伤心也不敢吼叫出声,只能小心翼翼的说着每一个字。她早就不是风光无限的三公主,万众瞩目的掌上明珠了。
她只是一个随时会被宠妃弄死,会被父皇活埋的贱丫头。
“我只是不想记起这些事,我不想留在这里,这样都不行吗?为什么你们非要对我这么残忍?”这两天,腾芽好像把自己积攒的眼泪都拿出来用了。
母妃离开之后,她一直强撑着不让自己哭。她知道没有什么比活下来更重要。可是现在,站在这偌大的青鸾宫里,想起以前那些美好的时光,她才发现原来自己如此的柔弱,不堪一击。“你跟我来。”徐丽仪拽着腾芽的手往里走。她的力气很大,腾芽根本就挣扎不开。
这一路,直接穿过了正殿通往后厢。
后箱其中一个厢房,就是苏贵妃被杀害的地方。
她看着腾芽瑟缩着身子,僵硬的站在她身边,根本就不敢抬头看。
“你母妃在哪里出事的?”徐丽仪问。
腾芽的脑子里瞬间就浮现了那副画面,她环抱着自己,慢慢的蹲了下去。
“这里?那是那边?”徐丽仪指着面前的厢房和旁边的厢房问。
腾芽根本就不敢说话。只蜷缩在原地,头也不敢抬。
徐丽仪生气,扯着她的后领子把她拽了起来,往近处的厢房拖。可腾芽并没有什么反应。
于是她又疯魔一样,拖着腾芽走过每一间厢房。
直到往西南角那边去,腾芽才放声大哭。
“你这样是没有用的。”凌夫人听见哭声,从偏殿赶了过来。“徐丽仪,她还只是个孩子!”
“就因为她是个孩子,才必须把心魔戒除。否则,这个梦魇将会困扰她许多年。”徐丽仪一脚就踹开了最偏僻的一间厢房。被她提溜着的腾芽早已经吓得面色发青。
“不要,我不要进去,放开我……”
徐丽仪使了狠劲儿,咬着牙把她给扔了进去。随后以最快的速度,将门关上。
“去拿把锁过来!”徐丽仪对一旁的宫人吼道。
宫人哪里见过这样的阵仗,一刻也不敢耽搁的就跑去拿了锁。
“放我出去,放我出去,我不要留在这里,放我出去……”腾芽根本不敢往房里多看一眼,她死命的拍打着门。哭的撕心裂肺。“放我出去吧,求求你们了……”
凌夫人的眼眶都跟着怄红了。“徐丽仪,她只是个孩子,你不觉得你这么做太残忍了?”
“我残忍也是希望她以后不会再遇到比这更残忍的事。”徐丽仪心里也不好受,却强撑着不让自己落泪。“她要是脸自己的心魔都战胜不了,怎么和那些杀死她母妃的仇人对抗?难道你还真的打算把她扔回望宫去吗?”
锁好了门,徐丽仪才算是松了口气。“让她喊就是了。什么时候不哭了,什么时候想明白了,什么时候再放出来。”
“可是物极必反,她要是有什么事,你担待的起?”凌夫人始终不放心。
“她不会有事的。”徐丽仪笃定道:“苏荷的女儿绝不会那么脆弱。几次濒临生死她都能忍过来,这只不过是小事。”
凌夫人见劝不动她,也不再说什么,只是吩咐身边的人,好好留心这厢房的动静。
哭喊持续了多久,腾芽自己也不记得了。直到她觉得筋疲力尽,瘫软在地上就那么昏睡过去。这一日,凌夫人推脱说迁宫劳累,身子不爽。将所有的人都拦在了宫门外。就连皇帝过来,她都没见。和徐丽仪静默无声的在后院则了一处厢房,一坐就坐到了天黑。
她们用这样默默无声的方式,陪伴着腾芽。
希望这个孩子能坚强的站起来。
入夜了,风又凉又硬,不知道是从哪里钻进了身子。
腾芽被冻醒过来,房里漆黑一片,她好像又闻到那股血腥的味道。她记得是侍卫拔刀,剖开了母妃的肚子。鲜血并着肠子一起流出来。片刻而已,母妃就瘫软在地上不能动。身下一片血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