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勋看见腾芽平安无事,脸上不禁显出欣喜之色。“臣拜见三公主殿下。”
他举动让腾芽微微有些不自在,但很快,她脸上就显出了温和。“英将军免礼。”
这是做给邻国的国君看的。她知道,英勋越是恭敬,就说明她的身份越贵重。才能体现她作为人质是有价值的。
“多谢皇上。”腾芽温婉一笑,朝殿上的皇帝轻盈行礼。“只是今日屡次叨扰,实属不该。我想单独和英将军说几句话,不置可否。”
薛翀跟着腾芽进来,却停在殿上的那道门槛之外。他凝神静气,屏着呼吸,静静的观察这正殿之上的玄机。
“也好吧。”凌玄宗摆一摆手:“朕要和英勋将军说的话也说完了。你们聊过之后,会有人送将军出宫,朕便不奉陪了。”
“恭送皇上。”英勋拱手,眼底却没有半点恭敬。“他居然不肯放了你,就真的不怕我们手里的刀剑吗?”
“邻国没有开乐那么好对付。”腾芽也隐隐觉出了不对劲。“父皇可还好吗?”
“皇上一切都好,只是特别惦记你和姑母。”英勋恢复了往日的神情,待腾芽总算是亲切。“你可还好?有没有吃什么苦头?他们可有对你不恭敬?”
“我一切都好,我也见过凌夫人。夫人暂时不会有事。你转告父皇。”腾芽拧着眉头问:“父皇有什么打算?”
“皇上驻扎在城外,手里的十万大军总算没有多少折损。可邻国一向神秘,就连我这番进入皇城,也不能确定他们到底有多少兵力。在城外,还有一片恶斗的痕迹,看样子折损的护卫并不像是邻国的人。”英勋压低嗓音道:“若忽然攻城,未必有胜算。皇上的意思是……割地交换。用开乐的城池,换你和凌夫人以及世子的平安。但……”
“但邻国国君不肯,人家想要一整个开乐对不对?”薛翀走进来,嗓音格外嘹亮。
腾芽都觉得震耳朵:“你小点声没有人把你当聋子。”
“是么!”薛翀依然大声的说:“隔墙须有耳,窗外岂无人。说话声音小就不会给人听见吗?又不是见不得光的事情,有什么可怕的?”
英勋和腾芽一听就明白了他的意思。
“没想到连鲜钦的三殿下也在这里。”英勋与他对视一眼,皱眉道:“三殿下怎么会失手被擒呢?”
“这话说的,我就不爱听了。”薛翀微微凝眸,与他对视的时候,发现他眼底居然有敌意。这就怪了,他好像没有得罪过这位少年将军吧?“我可是为了救你们的三公主才会失手,你说这样的失手到底是好还是不好?”
“失敬了。”英勋没想到他真的是为了腾芽而来,遂用沉冷掩饰去了敌意。
“别说这个了。”腾芽皱眉道:“盛世和开乐形成一个半环,将邻国框在了当中。虽然不是完全包围,可那一端还有其余几个诸侯小国。开乐想要开疆扩土一直不得遂愿。毕竟盛世与开乐国力都不弱。眼下,开乐被我父皇一举歼灭,所有的土地城池,子民粮食尽数归于盛世的掌心,邻国自然想要分一杯羹。但,整个开乐,这胃口也未免太大了。且不说我有没有这个价值,即便有,我也必然不会劝父皇答应。”
腾芽就是要让凌玄宗知道,盛世的女儿是不怕死的。
“英勋将军返回营地,必然要将我的心意明白告诉父皇。且,凌夫人与世子一直都是邻国国君的心腹大患。别人家里的事情,我们不好干涉,是否要交换,有待商榷。若对方一步步退,坚持要生吞开乐,我倒觉得,委曲求全不如兵戎相见。我军凯旋,士气正盛,就算不能吞并邻国,也总足够让他们损兵折将,再好好生养生息几年。而这几年,无论是盛世,还是其余的诸侯国,但凡是有心有力的,都可以时常来叨扰。割城掠地,划分界限,多少还是能让邻国不安生的。所以眼下的困境不该是盛世的。”
腾芽知道有人偷听,那话就得说的更明白些。如果凌烨辰当真能脱身,不管是三五日,还是十余日,总之只要等下去,凌玄宗必然要遭殃。
“英伦将军,还得劳烦你去知会我父皇一声,冬日里百业待兴的,粮草什么的得备齐。不然万一有个什么闪失,那可就别动了。”与英勋对视一眼,他马上就明白了自己的心意。
“公主放心,粮草十分充足。开乐的粮仓里可都是满满的粮食。”英勋笑里透着得意。“就算是大军原地驻扎不动,也足够至少两个月的口粮。且这过程中,还能源源不断的从盛世运输军粮送抵。有微臣坐镇军中,原地待命,保证不会让皇上和公主失望。”
“好样的。”腾芽微微勾唇:“那就没有什么可说的了。你先回去见我父皇就是。”
“诺。”英勋恭敬的行礼,转过身的时候又朝薛翀行了个礼:“那就劳烦三殿下保护我家三公主。”
“不必客气。”薛翀也拱手还礼,等英勋都走出殿去了,他才回过味来。“你家三公主?三公主怎么成了你家的。明明是我家的。”
“……”腾芽无奈的扫了他一眼:“我说你能不能别一下子正儿八经的,又一下子乱七八糟的!弄得我都不知道怎么和你说话了。”
“好,都听你的。”薛翀看着她认真的模样,不禁一笑。“看样子我们今天是得留宿在皇宫里了。那就赶紧找个人去问问,厢房在哪,我都饿了。”
“我也是!”腾芽表示赞同:“走我们用膳去。”
两个人步子轻快的走出了正殿,余光打量周围,见没有人跟着,才慢慢的收拾了情绪。
“你说那皇帝会不会上当,当真以为我们要围困皇城?”薛翀邪魅一笑。
“应该会吧。”腾芽皱眉:“那皇帝是个很奇怪的人。什么东西都要一模一样的对称,还要苛刻到尽善尽美。我猜他一定不会给父皇这样的机会。等下必然会命人去烧开乐的军粮,亦或者是到我们的营地打探虚实。但是最关键的,是他也要精心的计算他的粮食能维持多久。”
说到这里,腾芽看了看还算晴朗的天,虽然地上的积雪并没有完全融化,可有阳光的地方,总是暖和的。
“我想我一定能成功。”
薛翀看着她映着阳光的眸子,好看极了。那黑曜石一样的眼珠,被温暖的阳光点缀的流光溢彩,让看着的人都觉得心里满满的暖意。很舒心,很惬意。他就这么怔怔的一直看着她,好像时间都停止了一样。周围一个人也没有,所能看见的,能听见的,所能感觉到的,就只有她而已。
“你没事吧?”腾芽说了半天话,才发现薛翀怔怔的定睛看着他。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他仍然没有半点反应。“三殿下……你没事吧?”
被她看的有些尴尬腾芽又晃了晃他的胳膊。“想什么呢?”
“嗯?”薛翀猛然醒过神,有些尴尬的笑了笑:“你的眼睛真好看。清澈如水,明亮若星。”
“是么。”腾芽自己不觉得。“我喜欢看我母妃的眼睛。那才是一双动人的明眸。”
不想让她想起不高兴的时候而难过,薛翀连忙转移话题:“先去填饱肚子吧。还有很多事情等着我们去做!”
“嗯!”腾芽点头。一边走,一边想着最近发生的事情。“薛翀,你为什么会从盛世的皇宫追出来?你怎么知道我被高世渊带走的事情?”
薛翀听她这么一问,表情马上严肃起来。“是有人刻意告诉我们的。信笺被送到了驿站。说你被高世渊掳走,因为焸公主的事情。连同英府出事也被一并相告。也是奇怪,那信笺的内容里居然有暗示我们,谁能救下你,谁就能做你的额驸。所以我那两位兄长当然不甘示弱。”
“其实我不反对联姻这件事,历朝历代都有这样的强强联合,政权婚姻。但这件事仅限于发生在别人身上。我要嫁的人,一定是值得托付终生的人。而非那个你们眼中所谓最合适的人。”腾芽与他对视一眼,眉目里透着些许的凉意:“你们收到的信笺在哪里?”
“在我大皇兄手里。”薛翀凝眉:“字体看上去有些粗狂,应该是出自男人的手笔。所以当时他们推断,会不会是你父皇的授意。但无论如何,谁都不愿意甘于人后,我们就连夜追了出来。”
“等等。”腾芽的心微微一沉:“你们是连夜追来的?”
“是啊。”薛翀不解道:“有什么问题?”
“高世渊一大早起就进皇宫闹事,僵持半日我便随他出宫,离开皇城也不到傍晚啊。可你们收到消息的时候却是夜里……”腾芽心里隐隐觉得不妥。“此人的目的并不是让你们救我,而是父皇的人在后,你们在更后……最好高世渊嫌麻烦,亦或者不敌,半路上就把我弄死!”
“你的意思是说,那人的心思是要你的命?”薛翀不禁吓出一身冷汗。“如果果真是这样,那岂不是险些害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