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2 / 2)

对于昌平公主来说,这就像是天上掉下一块金子,正好砸在她的头上。自己哥哥的心思自己清楚,别看昌平公主喜欢搅三搅四,不该碰触的忌讳一概不去碰触。只要太子一日不死,成王赵王那些个皇子一点机会也都没有,早年昌平公主不是没生出其他念头,但是事关太子,她却是不敢妄然去挑战亲哥哥暴烈的脾气。

如今太子要大婚了,娶得还是她嫡亲的外孙女,现如今在王家人以及昌平公主眼中,太子是不是个病秧子已经不重要,只要王家的女儿能诞下一个小皇孙,以后王家就是板上钉钉的天子外家,而她则会是皇后乃至皇太后的外祖母!

多么光辉荣耀!

长安城内众人皆知这一道理,所以看待王家乃至昌平公主一脉,格外的讨好。当然有讨好的,自然也有眼红巴结甚至忿恨的,太子大婚此番挡了多少人的路,坏了多少人的好事,自是不用说,众人也都知晓。所以与此同时,长安城四处表面因太子大婚显得喜气洋洋,实则背地里的暗动一直没消停。

不过这一切都和九娘没什么关系,现如今她的所有精力都放在国子监学业上面,明知道安国公府如今是一团浑水,她自然不会没事搅和上去。

在国子监呆得这半个月来,九娘也对国子监里的情形大致有个印象,确实如楚王所说,其内玄机甚多,但因着她是女子,倒也没什么事找来她头上来。

九娘在国子监一贯的少言寡语,很少与人打交道,那日之后关于九娘的身份便在国子监里暗中流传,因此想讨好九娘的女学生也不少,不过她一概秉持着亲切有礼,再多却是没有了,都是人精,自然懂得过犹而不及的道理。

唯一称得上亲近些的,就只有那个阮灵儿了。

现如今九娘对阮灵儿的身世也有所了解,惊诧之余不免觉得有些狗血。

阮灵儿的身份并不差,其父乃是尚书省的右仆射阮大人。这阮大人平步青云之路颇让人感到惊奇,本身乃是一寒门子弟,因学识过人才华横溢而入了国子监,从国子监一名律学院普通学生一路入了国子学,之后为承元帝看中,从六部中的一个普通官员,一路升至尚书省正四品左丞。之后前尚书右仆射徐大人告老,由当时才年逾四十的阮成茂接了这右仆射一位。

所以说,这阮成茂能有如今这个地位,除了本身能力确实让人侧目,让素来爱才若渴的承元帝非常欣赏以外,更多的则是来自于老丈人徐仆射的铺路搭桥。

徐仆射本身也是寒门出身,为人清正廉明,在朝中颇有威望,早年凭着一己之力坐上这右仆射之位的,一坐就是二十余载,不光深得先帝与承元帝的信任,门下学生无数,可谓是桃李满天下。

有了徐仆射的帮衬,阮成茂自然是事半功倍。

而阮成茂也确实当得起老丈人徐仆射的力捧,为官近多年来一心为民,做了不少利国利民的大事,不管是对上还是对下,都对得起他这个右仆射之名。不过人无完人,很少有人知晓当年阮成茂身上也是有为人诟病的地方。

寒门子弟历来娶亲早,阮成茂也不例外。阮成茂在未进国子监之前,便由老母操持着在乡下娶了一房妻室。之后阮成茂在国子监崭露头角,顺利入朝为官,按理说其妻也算是苦尽甘来了,可是世事从来无常,阮成茂在长安城崭露头角之时,早已有人对他打上了主意。

那人就是前右仆射徐大人。

当年阮成茂也算是徐仆射的门下之一,不光青年才俊、人才出众,且其心性学识都颇为让徐仆射十分欣赏。徐仆射一心为民,清正廉明,却在子嗣之上颇为艰难,几十年来就是近晚年时得了一女,当时他与老妻本以为今生无后了,得了一女自然如获至宝。

有了子嗣和没有子嗣,想法是完全不同的,徐仆射自然要开始为女儿以及为徐家以后打算。恰恰阮成茂的出现,让其留了心,经过一番考验,徐仆射对阮成茂甚为满意。

至于阮成茂已有妻室,这种问题是不被徐仆射放入眼底的,齐律上对男女婚姻关系限制严格,可到了他这种层次上,却是没有人敢与他为难的。

于是事情便理所当然的开始进行了,阮成茂休妻再娶,休妻的理由是无后。

阮成茂的原配确实没能为夫君诞下一名男丁,甚至连阮灵儿都是阮成茂入朝为官之后才怀上的。阮家家境贫寒,阮成茂之所以能一路扶摇直上,早年离不了其老母和贤妻的操持家事。柴米油盐酱醋茶,样样少不了,尤其家中供一个读书人,其艰辛可想而知。阮成茂原配不是没有怀上过,却因太过劳累小产了两个。

很多时候,事情就是这样,只见新人笑,不闻旧人哭。一个糟糠之妻,又哪里比得上对自己有知遇之恩的老师之女。且世人都知晓娶了徐家的女儿代表什么,没有人能顶得住这种诱惑。

当年没少有人对阮成茂诟病,可又能怎样呢,举朝上下皆知之事,徐仆射泼了几十年的老脸不要,谁敢与他为难,没看见承元帝都没说什么吗?再加上阮成茂确实能力出众,办成了许多利国利民的大事,众人倒也渐渐将目光放到其能力之上,不再关注私事。

毕竟不管是什么时候,私事总是要与大义让道的。至于阮成茂的原配与其原配所出之女境遇如何,没有人关心这个问题。

阮成茂原配被休没多久,便郁郁寡欢兼积劳成疾去世了,阮灵儿作为阮家的嫡长女,其母逝世时还小,从小由祖母带大,待其长至七八岁的时候,祖母逝世,从此变成了一个没人可依靠的小可怜。

阮成茂忙于朝政,续弦的徐氏倒也极少与阮灵儿为难,就是忽视她罢了。截止至今,外面人只知晓阮家有个千金阮孟玲,却不知阮孟玲还有个嫡姐阮灵儿。知晓阮灵儿还是其来到国子监念书后,可是知道又怎么样,阮家上下一概对阮灵儿忽视,阮孟玲年幼且天性刁蛮,虽屡屡有针对阮灵儿之举,但倒也没有对其造成实质上的伤害。

世家名门在外人眼里,是光耀至极的,实则哪家子没有些类似这种腌臜事,无伤大雅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过了,尤其阮灵儿素来懦弱胆小。

甚至连九娘知晓了阮灵儿的身世,除了对其抱有怜悯之心,也不能做其他,毕竟这是对方的家事,旁人又怎好多言。

这一日,待散课钟声鸣起,九娘便收拾东西准备离开了。

“九娘,外面似乎要下雨了,你没有带伞,若不然我去宿馆拿一把给你。”阮灵儿望了望窗外道。

阮灵儿是住在国子监宿馆的,逢休沐之时才会回家,这在一众贵女之中实属罕见,不过阮灵儿倒是处置若素。阮家是有给她配一名婢女的,日常在宿馆照料她饮食起居,每月的花用也从不少她的,让阮灵儿选,她觉得呆在宿馆里反而自在些。

九娘看了看外面的天色,天黑压压的,阴沉得厉害,不过这会儿倒是还没有下雨。估摸了一下从这里到侧门的路程,她摇了摇头,“还是算了吧,这么近,家里来接我的马车就在侧门,应该不会这么倒霉。”

“那你快走吧,免得待会儿下起雨来。”

“你也赶紧回宿馆,别在教舍多呆。”

两人道了别,便分头离开教舍,九娘急急往侧门处走去。

天阴沉沉的,压得极低,给人一种压迫感,不由自主所有人的脚步都迅速了起来。到了侧门,远远看见那辆熟悉的马车,九娘三步两步便走了过去,上了马车。

说时迟那时快,只听得轰隆一声雷响,将还未在马车上坐定的九娘,吓得就是一惊。

九娘不禁皱起眉来,这鬼天气!

风越发大了,将车帘吹得上下翻动,小翠上前将车门合上,马车的车轮已经开始转动,往前驶去。

此时自然不是回安国公府,而是往升平坊那处私宅而去。

从位于务本坊的国子监到升平坊的私宅,要经过好几个坊市,行至半途,便听得车外,雨哗啦哗啦开始下了起来。

雨越下越大,此时天地之间除了这狭小一隅,似乎完全都被淹没在一片雨声之中。

“若不然先找个地方避避雨。”九娘道。

小翠望了望窗外,上前推开车门和外面的车夫说了几句什么,仅这一会儿的时间,且车门就只开了一道口子,九娘便能感觉到外面的狂风骤雨有多么猛烈。小翠缩回头来,额前的发被吹得乱七八糟,脸颊也被雨水打湿了。

“车夫说附近没有避雨的地处,且这雨一时半会也停不了,还不如一鼓作气赶回宅子里去。”

九娘点点头,不再多言。这车夫载了她这么久,虽日里很少对话,也是看得出对方是个极为谨慎稳重之人,既然能说出这话,自是有把握。

大雨之中,一辆马车踽踽独行。

升平坊的私宅,温暖干燥的书房中,早已明了烛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