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的长安城是极为热闹的。
先有齐王大婚,后有中秋佳节,紧接着萧家又要嫁女,将长安城热闹的气氛推至最高/潮。
起先对于萧家嫁女,长安城内各家各府是没有太多注意的,毕竟他们都知晓萧家五月刚嫁一女,是嫁的成王,另有一女九娘,是在十月大婚嫁给楚王。这夹在中间出嫁的大抵是萧家哪个不起眼的女儿,估计是年纪不等人了,赶在前头给排行靠后的萧九娘挪地方。
直到有人透露出即将出嫁的是昌平公主的外孙女,朝霞郡主的女儿,萧家的六娘子。各府夫人才恍然发现,前不久似乎收到过王家发来的喜帖,因着对象不过是王家的一个庶子,众人唾弃王家如今做事越来越不靠谱的同时,也将此事抛在了脑后。
如今这么一看,原来萧家要嫁的女儿是那个萧六娘啊,那早已被尘封起来去年发生的一桩丑闻,再度沸沸扬扬在长安城内上流圈子中流传起来。
这萧家和王家的人真是不嫌臊,哪家哪户没有点见不得人的丑事,俱是遮遮掩掩将事情办了,待事成之后也没有哪个会不识趣的再去戳破。如今这么大张旗鼓的办喜事,可不是等着让人去看笑话?!
甭管是笑话,还是什么。即使不看王家人的面子,昌平公主的面子也是多少要给的,各家贵妇们赶忙让下人去翻找那不知道压在哪处的喜帖,准备当日好上门贺喜。
说是上门贺喜,其实看笑话的成分占多。
外面人如何想暂且不提,安国公府这边正在紧锣密鼓的准备着。
到了正日子的头一日,是去男方那边铺嫁妆的时日。
一大早,朝霞郡主便带着人开始张罗了起来,不光将安国公府里能抽调的人手都给抽调了出来,昌平公主那边也派了不少侍卫和家丁。
时下,大齐婚嫁,最热闹的时候除了正日子的迎亲,便是正日子前一日的发嫁妆。大齐上至达官贵人贵妇贵女们,下至平民老百姓们,都是极喜欢看这种热闹的场面,尤其是那些大户人家发嫁妆,让他们既有茶饭之余的谈资,也可以管中窥豹瞅瞅贵人们的富贵日子,究竟有多么富贵。
而对于贵人们来说,女子嫁妆的多少也是代表对这门婚事是否满意,以及自身在家中是否受宠。当年朝霞郡主出嫁时十里红妆,仍让人记忆犹新,也不知朝霞郡主这唯一的女儿又是如何盛况。
从安国公府到王家这一路上,稍微大一点的酒楼俱是宾客盈满,都是被诸位贵人们给包了。
想看热闹者有,想看笑话者也有,总而言之,今日的长安城格外的躁动。
巳时刚至,便有一队身着滚红色宽边黑绸劲装、头戴红巾包头的人,在安国公府门前敲锣打鼓了起来。只是一会儿,安国公府门前便聚了不少看热闹的人。
不多时,便有一抬嫁妆从安国公府侧门里抬了出来,嫁妆是两人一抬,清一色精壮威武的家丁,穿着崭新的、与敲锣打鼓那队人一式一样的滚红色宽边黑绸劲装,抬头挺胸、昂首阔步抬着嫁妆走了出来。
然后是第二抬,第三抬……
这群人且行且走出了安国公府,又出了安国公府所在坊间,一路上锣鼓声天,身后蜿蜒的抬妆队伍根本看不到尽头。
四周围了数不清的人,各种惊叹声尖叫声招呼声,宛如开了锅的热油也似,顿时将整个场面气氛炸至最高点。同时这种炸锅也似的气氛还在传递,一直传递到许多人看不到的遥远处。
“切!”
程雯婧撇了撇嘴,发出不屑的一声。
“这些人真是没趣,不就是些嫁妆嘛,值得如此激动。”
九娘端起茶来,瞥了一眼楼下蜿蜒的嫁妆队伍,笑着道:“这可不是一些,而是很多,今日一过,恐怕所有人都会忘了那件事,只记得萧六娘发嫁妆当日是如何的十里红妆。”
程雯婧来到九娘身边坐下,拉着她道:“我看你一点都不着急的模样,你俩同是萧家的女儿,又是同一个母亲,婚期又只差一月,她这么做,不是故意抢你风头!”
看来程雯婧也并不傻,也是看出了内里机锋。
按理说,这个时候九娘是不能出门的,毕竟离她出嫁没多少日子了。可程雯婧多日没见到九娘了,又刚好恰逢萧六娘发嫁妆的日子,两人便约了个时间出来看看热闹。
安国公夫人及崔氏等人,听说是与程家的娘子出门,也并未阻止,只交代了九娘不要在人前露脸,早些回来。
“抢风头也好,不抢风头也罢,别人有个有钱的娘,咱们也是不能说什么的。”九娘淡然道。
“可——”
程雯婧顿了顿,到底是下面话没说了,她再口没遮拦,也是不想在九娘伤口上撒盐的。对于九娘在萧家的处境,她多少也是明白些的,自是对九娘的嫁妆能超过萧六娘不报任何希望。
“嫁妆多有个屁用,她嫁的那个人我知道,是个浪荡子。你与她不同,你是嫁给皇子的,以后就是皇家的儿媳妇,她连给你提鞋都不配。”
程雯婧似乎想急于安慰九娘,连粗话都出来了。
很快她又想起,楚王虽是个皇子,可是不良于行。最近她私底下可是听过不少暗里嘲笑九娘的话,却是不敢拿出来与九娘说的。
想到这些,程雯婧的眼神复杂了起来,眼中带了一丝隐晦的怜悯:“九娘,你受委屈了。”
她也只能说这些,再多的却是不能说,也不敢说。在她心目中,九娘值得配上更好的人,当日圣旨一下,她也曾私底下在她娘面前为九娘抱屈过,却被她娘狠狠喝斥了一顿。
再是残废,那也是皇子,也不是他们可以议论的。
看见程雯婧眼中的那丝怜悯,九娘心绪微妙,忙岔开话题:“好了好了,你不要担心我,殿下人其实挺不错的。对了,你的事你娘可有什么说法,别告诉我她仍有想和王家联姻的打算。”
听见此言,程雯婧面色复杂,音调也低落了下来。
“外祖母那边一直劝我娘,舅母那边也是,我娘碍着面子一直没拒绝,可也没同意。只是你也是知道的,他与那萧如一直不清不楚,我怎么可能去嫁给他。前几日,有风声传到我娘耳里,我娘回了娘家一趟,紧接着他便被舅舅舅母训斥了。这几日虽没听到什么动静,但左不过还是那样,反正不管我娘怎么说,我是不会嫁给他的,也不想与他有任何联系。”
如今事情似乎进入了一个怪圈,王四郎和萧如之间一直不清不楚,王家那边依旧没放弃和程家联姻的打算,只是王四郎从来不配合。而程夫人碍于颜面,还没有和王家人撕破脸皮,但就冲程家这么宠程雯婧,也不可能将她嫁到王家去。
“九娘你说得真对,那个萧如真不是个简单的,总是在他面前装无辜扮柔弱不说,还喜欢嫁祸给我。你知道吗?如今我是彻底对他死心了,我和他青梅竹马从小一起长大,他竟然相信别人不信我。你不知道我这阵子快被恶心透了,前天那萧如竟然来找我,说让我成全她,既然我家已经没有和王家联姻的打算,就直接对人说了,何必拖着不丢。”
程雯婧脸上难掩萧瑟,又带着一抹遮盖不住的激愤。
其实程雯婧之前说是想开了,又怎么能那么容易就放下,她的心中仍还对王四郎抱有一丝期望。只是这仅剩的一丝感情,也被这一次又一次给消磨光了,如今只剩下厌烦甚至恶心。
九娘看着程雯婧萧瑟而又满是烦躁的表情,心中有一丝不忍。可她也知道这只是阵痛,长痛不如短痛,迈过这一步,以后等待雯婧的将是更好。
“你说她有什么资格说出这样的话,我简直对她脸皮厚的程度为之感叹。我说我不会嫁给王四郎,她竟然不信,还要我做给她,你说可笑吗?”程雯婧又道。
其实萧如如今也是着急了,眼见着家中姐妹一个个订婚出嫁,唯独她一点动静没有。指望安国公夫人为她筹谋婚事是不可能的,崔氏郑氏几位伯母也从来不搭理她,更不用说是朝霞郡主这个嫡母了。王四郎是她唯一的救命稻草绳,她只能抓着不丢。
估计去找程雯婧,是想惹怒程家,彻底绝了和王家联姻的念头。而不断来对九娘示好,则是想借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