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儿的心思,明夫人再明白不过,因她也一样想法:若能让明雪进国公府,近水楼台,凭明雪美貌,再加上自己手腕,保不准便借此缔结姻亲,成就一桩美事。
女儿大了,明夫人早于暗中物色女婿。她自己也出身伯爵之家,嫁与忠祥伯府,算勉强门当户对,可明远山窝囊平庸,让她也跟着窝囊一辈子,无出头之日。好在大女儿继承她年轻时姿色,貌美如花,明夫人誓要女儿嫁的好,光耀门楣,风光无限。
看来看去,都不甚满意。
谁知容国公府人突然上门,她当即心内狂喜,然则却又是空欢喜一场。
“人家指名道姓,要那小蹄子。”
“为何?”
“八字最相合!”
明雪顿时无话可说。
这冲喜就跟娶亲一样,也有些许讲究,合一合八字便是其中之一,这点上,冲喜甚至比娶亲更看重,毕竟娶亲时若双方情投意合,八字不相冲便无妨。冲喜则不然,八字越合越好。
“……她简直行狗屎运!”明雪愤愤道。
“哼,那也得看她最后有无福气享这运。”明夫人冷笑道。
明雪睁大眼睛:“如何说?”
此时屋内已摒退其他人,只有她们三母女,外加明夫人一贴身丫头。
明夫人道:“京中都知容世子病了,究竟病的如何却一直未有确切消息。以国公府身份,什么名医请不到,竟要请冲喜娘子了,想必那容翡已病入膏肓,凶多吉少了。”
原本想着明雪若能进去,即便容翡死了,也能替明雪搏个人情,有国公府这份恩情在,将来明雪择婿便更多一份筹码。明雪既进不去,便又是另一份打算了。
倘若容世子死了或不愿留冲喜娘子,明朗归家,以国公府手笔,那谢礼定甚为厚重。
“倘若侥幸容翡未死,国公府又愿意留下明朗,便将她扔在国公府几年,我正好眼不见心不烦,最重要是如此一来,便有了与国公府走动的机会。”明夫人眼中精光闪过,“到时带上你去看看自己妹妹,姐妹情深,也无人能说甚。”
一来二去,一则在国公府混个脸熟,二则总能碰上想碰见之人,到时凭女儿美貌,自家手段,呵……
其实无论明朗能否留在国公府,这冲喜一事,都为明府攀上国公府提供了契机,明朗之狗屎运,实则为明雪与明府做嫁衣,而到时明朗回来,还是要依附明府生存,照旧将其捏在手心,动弹不得,有些帐日后慢慢再算。
明夫人的算盘打的啪啪响,目中精光毕露。
明雪一听,顿时喜形于色,忽又想起一事,“可万一,那几年里,明朗先近水楼台……”那双云朵般干净绵软的眼睛让明雪心头委实不安。
明夫人冷哼道:“哼,她有几分姿色又如何,病秧子和痴傻的名声在外,国公府又岂能接纳她?请她做冲喜娘子也不过因八字相合,权宜之计罢了。再则,容翡那般才俊,眼高于顶,多少京城名女都拒之门外,又岂能看上她?顶多看在我们伯府面上,对她客气些罢了。”
明雪稍稍安心。
明夫人又道:“这些事不需你们操心,我自会为你们筹划。你们将心思多多放在妆容打扮上,女子貌美胜过……”突然瞧见明雪披头散发之狼狈样,顿时怒道:“那么多人还打不过她一个!出息!简直饭桶!”
明雪捂着头,与明如对视一眼,讪讪不敢言。
那边厢。
明朗由安嬷嬷牵着,顶着寒风回到居所。那是伯府东南角一小院,青瓦白墙,明朗住进之前,明夫人特地吩咐人修整过,外观看上去整齐如新,院房里头则十分简陋朴素。灰扑扑的地面,几件半旧不新的桌椅。
两个丫鬟正坐在屋里嗑瓜子。
“姑娘要洗脸,去打点热水来。”安嬷嬷吩咐道。
丫鬟们不情不愿起身,打了盆热水,往桌上一放,好奇的盯了一眼明朗,被安嬷嬷一瞪,努努嘴,转身便走了。
水声哗啦啦,安嬷嬷拧帕子,给明朗擦脸。
明朗打架时的狠劲此刻已消失殆尽,束手束脚站在安嬷嬷面前,不敢做声,只眼巴巴的瞧着安嬷嬷。
安嬷嬷自幼陪伴她长大,名为主仆,实似亲人。如今只有二人相依为命,情分更非比寻常。明朗有时怕这嬷嬷更胜怕祖母。
明朗知道,安嬷嬷眼下生气了,且气的不轻。
安嬷嬷给明朗擦脸,那力道颇重,明朗想忍着,却委实有些重了,终忍不住叫道:“好痛呀~”
“现在知道痛了?!刚打架时不是厉害的很吗?”安嬷嬷将帕子扔回盆中,溅起一朵水花,“姑娘,我的姑娘,就那么一会儿,怎么就打起来了?先不说那是谁,你一个人,如何打得过她们?她们一个个身强体壮,如狼似虎的,再看看你,瘦的小猴儿般……她们对你半点情面都不会讲,万一伤重了可怎么办?”
“我赢了!”明朗扬起脸,长睫扑闪:“以前二狗哥哥教过我打架秘诀……”
安嬷嬷没好气道:“输赢又如何,最终会有好果子吃?看看,看看,这都成何模样了,小疯子般。”
明朗亦是披头散发,外衣被扯的不像样子,领扣掉了两颗,领子歪歪斜斜的露出里衣。
安嬷嬷道:“老夫人交待过什么?凡事三思,万事隐忍。日日叫姑娘念着忍忍忍,怎就记不住呢?”
明朗眼里慢慢蕴了泪,委屈道:“我忍了呀!可她们骂我娘,还说你,还戳我,一直戳,一直戳……你叫我啷个儿办嘛!”
安嬷嬷一顿,半晌,方道:“……别说蜀语。”
扁州邻近蜀州,许多蜀人来来往往,明朗跟着学了一口蜀语,回伯府后,沦为笑柄,安嬷嬷便让她不要再说,明朗偶尔却忍不住蹦出几句。
安嬷嬷没成想打架缘由竟是这样,半晌做不得声,片刻后方想起来不知明朗是否受伤,明朗摇摇头,展开手掌,手心里却躺着黑压压一簇头发,足有小拇指粗细。
安嬷嬷惊呼:“老天爷,你这是薅了她多少?”
难怪明雪惨叫成那样,还吃了个哑巴亏,明夫人竟没责罚。然则一想起免责的原因,忧愁便袭上安嬷嬷心头。这笔账明夫人迟早会算,现如今不过因为国公府之事,而暂且忍着罢了。
“可怎么办呢,竟要去做冲喜娘子了,我可怜的姑娘。”安嬷嬷说着便掉下眼泪来。
明朗慢慢将双手洗净,却道:“也不见得是坏事……反正,伯府也没什么好的。”
安嬷嬷摇头道:“姑娘不懂。在伯府,就算日子难过点,终究名正言顺。但去了别处,便是真正的寄人篱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