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他的“苏醒”,周遭迷雾开始发生动荡,那漩涡似越来越大,更加强劲有力,拉扯着容翡。
所幸那道声音不曾停下,连绵不绝,反而越发清晰。
容翡喜静,换做平日,定嫌聒噪,此刻听来,却有如天籁。
“……你喜欢吃什么呢?喜清淡还是味重?”
“我喜欢辛辣!”
“……麻麻辣辣那种……嘴巴都会肿起来……祖母总说我……但我每次都忍不住,……就流口水……”
“你喜欢雪吗?”
“……雪人……很漂亮……”
“我想养只猫……你觉得小狗好还是小猫好?”
这是何人?
容翡拧眉,是个小孩儿?自容翡记事起,所见所听,所思所想,几乎俱是文经武略,朝堂政事之类,生平第一次听见这种稚言稚语,简直,简直……
那声音倒好听,婉转绵软,犹带稚色。
容翡在那雾海中沉沉浮浮,与那漩涡开展拉锯战,时而近,时而远,容翡满头大汗,筋疲力尽,每每力竭,想要沉睡时,那絮絮之音便及时拉住他。
那声音始终未曾消失,偶尔停歇,片刻后复又响起。
云雾似乎变得稀薄,隐隐可见天光。
“……你醒来可好?你母亲眼睛都哭肿了……”
“……这世间,有许多人为你伤心,盼着你醒来……”
容翡心神一震,如若他死去,所谓亲者痛,仇者快,还有许多事未竟,或许一切将付之一炬……
片刻后,天地忽然震荡,头顶传来轰隆隆巨响,似要突破天际,又有哭腔传来:“……我好怕……”
容翡倾尽所有气力,奋力一挣,头颅扬起,伸手,抓住那一抹天光,霎时犹如利剑在手,再拼力一挥,伴随着震耳欲聋的一声巨响,利刃竟劈开浓雾,白色光柱铺天盖地倾洒而下。
容翡倏然睁眼,陡然坐起。
是时,明朗正跪坐在床榻里侧。她原本趴伏在床畔入睡,睡到半夜,却忽然雷声大作,她被惊醒,迷蒙之下,想也未想,便爬上床,从容翡身上越过,躲到床里。
她生平最怕打雷,如今身侧空无一人,容翡身边便成唯一“安全”之处。明朗跪坐在容翡身侧,一只手无意识紧紧抓住被子,双眼中充满惊慌,紧张的注视着房门。
外头大雨倾盆,狂风大作,屋檐下的两盏灯早已不堪摧残,熄灭掉了。天际雷声滚滚,伴随着刺目的闪电,似要撕破天穹,摧毁万物,直叫人心惊胆战。
明朗缩在里侧,瑟瑟发抖。
南面小窗被吹开,狂风一起,屋内烛火摇曳,灯影重重,平添阴森恐怖之意。
“嬷嬷……”明朗颤声轻呼,眼中含泪,生生忍着,想去门口叫人,却寸步不敢移。
“我好怕。”
雷声暂歇,明朗攥着拳头,鼓起勇气,战战兢兢,欲叫人,忽然之间,身旁猛的坐起一人。
明朗本能望去,便见一人身着白衣,披头散发,正剧烈喘息,就在这一时刻,一记炸雷轰然炸开,伴随着一道亮如白昼的闪电,映照出他苍白面容,唇无血色,双目圆睁……
“啊!鬼啊!”
明朗刹那间全身汗毛倒竖,发出一声尖叫,欲爬起逃离,却跪坐太久,双脚发麻,猛一用力,便往前扑去,栽倒在那“鬼”身上。
……
极度恐慌之下,反倒做不出任何反应了。
明朗抬头,仿若被点了穴,静止不动,眼睁睁瞧着近在咫尺间的苍白面容,连呼吸似都摒住。
强忍的眼泪却无意识的大颗大颗掉下来。
容翡病中惊坐起,喘息片刻,迅疾打量四周,慢慢平息下来。他略一低头,凝视眼前陌生面容。
谁家小女孩儿?
手背上一凉,女孩儿的眼泪掉下来,落在他衣襟和手背上。
容翡喘息渐定,脑中仍有嗡鸣之音,他略略蹙眉:“别吵。”
声音略嘶哑,语气沉沉。
明朗伸手捂住嘴巴,一口气憋的脸颊通红,不敢喘,眼泪愈发不能控制,成串往下掉。
容翡闭了闭眼,道:“哭什么。去叫人。”
明朗瞬间爬起,手脚并用,从被子上连滚带爬,一脚踩在容翡腹部,落到地上,容翡闷哼一声。
明朗跌跌撞撞跑至门口,起先使劲拍门,但疾风骤雨掩盖住拍门声,无人来应。明朗终想起门边细绳,便拼命拉扯,清脆铃铛声一个接一个的响起来,在这风雨之中亦清晰可闻,宛若沙漠中的驼铃,带来希望。
门外脚步声响,侍女举着伞,匆匆前来,贴在门口,大声问何事。
明朗大叫:“开门开门!救我救我!鬼!鬼!”
“什么?什么鬼?”侍女问道:“姑娘别怕,只是打雷,无鬼,姑娘睡吧,奴婢们守着呢。”
“有,有鬼……呜呜呜呜,开门,放我出去。”明朗急的几乎跳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