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头蓦然一动,却是容翡侧首,与明朗对视。明朗原想着若无应答,再掀帐查看,不承想却与容翡来了个四目相对,简直猝不及防。明朗一惊,登时怔在那儿,一时不知说什么了。
他竟没睡着?抑或被她吵醒了?
明朗心中只有一个念头,生怕容翡接一句“半夜三更不睡觉,扰我清梦。拖出去。”
“何事?”
末了,容翡却是这样说。
声音低沉,带着深夜里的一丝微哑,喜怒不明。
明朗自然不能说我来看看你死了没,情急之下灵机一动,忙道:“我……渴了,起来喝水……你,你要喝吗?”
容翡一时没有做声,一缕黑发落在枕畔,衬着他苍白而寡淡无绪的面颊,隔着玉白床帐,他沉默的注视明朗,眼中映照着明朗身后的点点烛火,那眼神很淡,却犀利,只是一眼,便仿佛将明朗的小谎言和小动机尽数窥透。
“去睡。”
最后他说,并收回目光。
明朗二话不说,转身便走,正要往榻上爬,又传来容翡声音:“不是渴了?”
明朗:“……”
明朗只得转身,去桌前灌了一杯水,那水早就凉了,流入腹中,那滋味……明朗打了个冷颤,迅速爬回榻上,钻进被窝里,只觉头皮上隐隐发麻。
室内重归寂静。
明朗望着屋顶,心想,看容翡那中气十足的样子,应是没事了。可上次他病情反复陷入昏迷是在清晨之时,眼下尚早……不行,还不可就此放弃,更不可掉以轻心。
夜漫漫其修远兮……
天将降大任于斯人,必将苦其心志,劳其筋骨……许久后,明朗不安的躺了会儿,在心中默数一百,大着胆子,正要再爬起,于枕屏后窥探,甫才一动,容翡清冷的声音再度响起。
“没死。”
明朗:“……”
明朗蓦然笑起来。容翡的声音听起来依旧漠然,仿佛不带任何感情,但明朗却觉得,此时此刻,说出这话的容翡与白日里有些不一样。
而不可思议的是,容翡明明一动不动,甚至不曾朝这边张望,却每次都能准确抓住明朗的小动作,明明明朗已经轻的不能再轻了,呼吸都几乎屏住,唯余衣裳与被褥摩擦的极细之音。
他是长了顺风耳还是千里眼?真神奇啊。
原本紧张无聊的“盯人”任务陡然变得乐趣。明朗的瞌睡都跑了一半,躺下,爬起,再躺下,爬起,如此反复……只要熬至清晨,便算无事了。
“活着。”容翡再一次道。
终于忍无可忍。
“最后一次。”
“睡不睡?”
“不睡便来我床头站着,到天亮。”
明朗终于静了。
第12章 .雪人 一辈子还不曾哄过谁
翌日,大雪覆盖整个上安,京城银装素裹,雕栏玉砌。明朗待侍女进来送饭开门时,看到门外白茫茫一片,方知昨夜无声无息下了一整夜大雪。
都说瑞雪兆丰年,这上天的馈赠之礼本身就似蕴含着希望,明朗对雪一向又怀有特殊感情,格外喜欢,当即扑到书房那半开的窗前,欢喜凝望那大雪盛景。
扁州也下雪,但因地势原因,气候较热,远不能像京城这般铺天盖地,气势汹汹。
容翡起床,从正厅走过,瞥一眼明朗。
“下雪了。”明朗匆匆回头,眼中充满惊喜,示意容翡看。
容翡瞥一眼窗外,面无表情,进入浴房,自去洗漱。经过一夜修整,他气色较之昨日好了许多,病弱之气尚存,眸中却多了几分神采与精神。
明朗也不在意,这几日相处,她已大约能摸到容翡脾性,随继续独自欣赏。大雪之下,空气清冽,天地澄澈,前日下过大雨,未曾流尽的雨水尽数变成长长短短,粗细各异的冰凌,挂在屋檐下,树枝上,晶莹剔透,美轮美奂。
明朗看着看着,却忽然变了脸色。
“今天什么时日了?”
侍女说了日子,问:“怎么了,姑娘可有事?”
明朗摇摇头,沉默下来。
片刻后,安嬷嬷来了,随之还有胡医正一行,先给容翡诊脉,明朗便到桌前,边吃东西边与安嬷嬷小声说话。
安嬷嬷瞟一眼最里头,见容翡好好的坐着,心头大石放下。
明朗先喝药,一张脸苦成一团,却未叫苦,静默忍着。
“可怜的姑娘。”安嬷嬷塞了颗糖到明朗嘴里,低声道:“可记得今儿是什么日子?”
明朗点头。
她记得,今儿是祖母的忌日。每年今日,明朗会与安嬷嬷一起祭奠祖母,烧点纸钱,上几柱香,与祖母说说话。如今身在别人家,这些简单的事,却不能做了。
“我准备了些东西,待无人时,我找个角落,给老夫人烧了去。”安嬷嬷凑在明朗耳畔,小声道:“姑娘别介,老夫人知你如今处境,自不会怪你。”
明朗小声道:“帮我给祖母磕几个头,告诉她,我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