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朗倒不意外。昨日之事动静太大,更比上回严重许多,即便唐玉钏自己不说,也不可能瞒了过去。当时只觉痛快,事后想来,无论怎样,唐玉钏是客,容夫人若要怪罪,替唐玉钏讨回一点颜面,倒也合理。
这事貌似与明朗无关,却又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明朗有点忐忑,不知容夫人会如何责骂。
然而事情出乎明朗意外。
明朗来到容夫人院中,却未见唐玉钏其人,容夫人一脸笑意:“来,过来坐。”
明朗依言坐下。
“今日找你来,是有事要与你商量。”
明朗挺直背,心道要来了吗?
容夫人却笑起来,“这般紧张做什么?放轻松些,来,坐近一点,回来后还没好好看看你呢。”
容夫人拉住明朗的手,笑吟吟端详明朗。
明朗温顺让容夫人握着,抬眸,亦对着容夫人展颜一笑。外头日光灿烂,天空湛蓝,这笑容让容夫人想起初见明朗时的模样。小小的女孩儿,文静沉默,眼神澄净,纯真,
时光荏苒,几年过去,小女孩儿长大了,曾经的那点儿沉郁消失殆尽,留下惊艳的面容,以及依旧如孩童般的纯净。
“真是大姑娘了。”容夫人感叹道。
明朗笑一笑,露出点不好意思。
“大姑娘留不住咯。”容夫人笑道:“今日叫你来,便是想问问你,对未来夫家,你可有什么想法?”
房中下人都摒退,唯留下个张嬷嬷,亦笑眯眯的看着明朗。
“夫人这般直接,可别吓到明姑娘。”张嬷嬷道。
明朗确实被吓到了,她蓦然僵住,笑脸褪去,万万没想到,容夫人竟是说这事。
容夫人道:“你的事我一直放在心上,如今回来,这事自然要办。”
明朗一时无措,道:“我……这……静儿姐姐和姝儿她们……都还未……夫人不必先为我操心。”
容夫人道:“静儿最大,理应她先。也不瞒你,她已有意中人选,只待时机成熟,便将出嫁。”
明朗此时方知,原来容静儿幼年随她母亲回乡探亲时,结识族中一少年,多年来,两人一直鸿雁传书,不曾断了联系。年岁渐长,感情日笃,三夫人却不太愿意,她自异族嫁来,女儿生于上安长于上安,如今再嫁回对她来说几乎完全陌生的族地,必要吃些苦,且自此离家万里,如何舍得。
静儿与母亲各自执拗。
容夫人知晓后,与她们母女二人相谈一番,三夫人总算松了口。
“至于姝儿,她自然也要相看,她母亲在,倒不急于一时,慢慢看着。”容夫人微微一顿,朝明朗道:“你这边,我不放心你的家人。”
当年明府的种种,容夫人俱已知晓,对于容翡的做法,她十分支持。既是她家的冲喜娘子,来到容府,便该由容府好生护着。这么好的姑娘,岂容明府人糟蹋。
容夫人回来后,明夫人便递了贴子,想要登门一叙,容夫人客气的回绝了。有心打听过明夫人真正的为人,像她那样的人,即便现在将明朗送回,她迫于容府压力,或许不敢再苛待明朗,但在明朗的婚事上,绝不会上心,或者说不会安好心。待到时一切成定局,便为时已晚。
“所以想来想去,哪怕僭越,也得为你做主。”
论起来,能让容国公府出面说亲,无论谁看,也算一桩殊荣,又是她家冲喜娘子,倒也不算奇怪。
明朗听着,心中既是感动,又是迷惘,心慌。
这世上除了祖母外,怕是再无人能如容夫人这般为她了。她在做一个母亲的事。这令她感动,然而……
这也意味着,她无法拒绝。
再无逃避和侥幸的余地。
“以前听你嬷嬷说,待你成人便要带你回扁州。扁州我们容府倒也有些关系,但到底不如留在上安便宜,大小事都能关照到。”容夫人道:“不过抉择在你——如今你和你嬷嬷想法可有变?”
这的确是明朗与安嬷嬷曾经的打算,如今呢?安嬷嬷向来由着她,并不干涉她的任何决定,一切皆在明朗心念间。
明朗没有想很久,这个问题,早就有答案。
“我想留在上安。”
如今的上安已与她初来时的印象截然不同,变的温暖,明亮,美好,有了许多她喜欢和留恋不舍的东西。
明朗说完,看得出容夫人松了口气,显出真心实意的高兴。
“那便好。”容夫人欣然道:“那这事便这么说定了——你若不嫌弃,你的终身大事便交由我,交由我们容府吧。”
“阿翡的婚事我管不着,他太有主张,便由他自己去吧。你的我可得好好筹看筹看。”
容夫人忽的想起自家儿子,以及那唐玉钏。她早跟老夫人说过这事成不了,不会有结果,老夫人不信邪,非要试试……
看看如今这番折腾,还得费力安抚哭哭啼啼的唐玉钏,好歹是客。简直无事找事。
想到此处,容夫人不禁微叹口气。
要说喜欢,眼前的女孩儿她最喜欢。从小便乖觉懂事,却又不卑怯懦弱,她的身上始终有一种柔和而温暖的东西,于黑暗淤泥中亦能保有本真,心向光明,在阳光下却会收敛锋芒,不与争锋。
这样的人,常使人望之便心生愉悦,处之则如沐春风。
这或许不是什么大本事,然而却是一种难得的珍贵的特质,有些人一辈子不曾拥有,有些人成年后便悄然遗失……
他们容府无须靠裙带关系来增强实力,至少在这一代,容夫人并不在意这点,丈夫与儿子一武一文,重权在握,各有本事。她只希望阿翡能找个真正称心如意的妻子。
明朗这般的,再好不过。
容夫人走时一再叮嘱容翡多关照明朗,让明朗多与容翡接触,便是存了这心思。这几年下来,阿翡对明朗确与旁人不同,两人关系亲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