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真的特别好。”
崔望悄悄地将头往别处看去,并不说话。
风悄悄地吹,月影朦胧,这荒凉空寂的村庄好似突然有了点生气。
“想到你突破妙法境后就会解蛊,我居然有点舍不得。”郑菀仰头,拿黑亮的眼睛一下下地觑他,长长的睫毛一扇一扇,像蝴蝶的影子。
“崔望……你说点话嘛。”
“说什么。”
“就说,说你也有点舍不得。”
崔望垂目,他看到两人交叠的影子,飞扬的轻纱与垂泄的袍摆交缠在一处,他往后退了退,看着裙裾与袍摆分开,缓了缓,才道:
“我渴盼解蛊那一天早日到来。”
“……”
郑菀踩了他一脚,泪眼汪汪地骂他:“混蛋!”
“占尽便宜、翻脸无情的混蛋!”
她指着他,骂得义正言辞,骂完还跑了——
崔望哑然,若非以欲练功是她软硬皆施求来的,他险些以为自己当真是她口中那翻脸无情的轻薄浪子。
“老祖宗,圣人言,‘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诚不欺我。”
老祖宗呵呵两声:
“你以为你自己就好养?!别扭,闷骚,情商低,艹,老子怎么养出你这么个二货重重重孙儿来!”
“老祖宗,莫以为我听不出,你在骂我。”
“我骂你,我还打你呢!快快快,还不快去追,告诉小姐姐,你不舍得解蛊,更不舍得她,爱她爱到发疯。之前迟来,是因为你去给她找九转还灵草了!好不容易才从那怪地方出来的。”
“不是为她,”崔望认真地告诉他,“九转还灵草珍罕,价值千金,看到了,自然是要找一找的。”
“——而且,我不爱她,更不可能爱到癫狂。”
“呵呵呵呵,他妈的,怎么咱俩就交流不了人话呢?”
老祖宗往识海上一躺。
“这是比喻,比喻!而且,崽啊,老祖宗我告诉你,做人别太铁齿。”
他语气沉痛,眸中含泪:
“你老祖宗我,当初就是吃了大亏。”
“……”
崔望负手看向天空,星辰若洗,月色清幽,纵使在这一片荒凉破败的凡人村庄,一切都依稀如亘古,了无变化。
所有的惊涛骇浪,不过是人一时无法自控,为自己找到的借口罢了。
————
“行了,能找到的,都在这儿了。”
猴脸修士将最后一具尸体放在了路面。
这是经过村子的唯一一条道,不算宽阔,弯弯曲曲自村中大多户门前经过,家家户户门前都有栽种槐树的习惯,而这路面上……
铺满了尸身。
这些尸身都被啃噬过了,大都残破不堪,有些根本无从辨认,手臂、肩膀等身体部件也拼凑不齐,只能由圭镜在路旁挖了个大坑,全部埋进去。
传信回营地后,不到半个时辰,三位天罗宗门人到了,他们双手合十,道了声:
“阿弥陀佛”。
便开始念经超度。
其他人都在前边看天罗宗超度村民,而郑菀却抱着丫蛋,带着她阿耶到了村后,她在这儿选了快地,附近有一棵百年槐树,她要将丫蛋和她阿耶埋在这儿。
听闻槐树护魂。
“崔望……”
郑菀还未提,崔望却已指尖往树下一点,挖出了一个深坑,“够埋了。”
他道,“去吧。”
郑菀看了眼怀中的丫蛋,施了除尘诀,她的脸上身上已经干净了,小小的身体已经失了温热,抱在怀里冰冰凉一团,可脸还是白生生的,一点没有冒出死气。
崔望已经拂袖,将白发老翁放了进去,他尸首分家,郑菀找时还费了些功夫,此时也只是勉强凑在了一块。
而丫蛋——
郑菀拿出玉梳,将她的羊角辫梳得整整齐齐,才将她放了进去。
丫蛋躺在土坑里,闭着眼睛,神态安详,她脸上并无惊惧愁苦,好似只是睡了一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