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辞柔一惊。这时间正是那天她和无忧藏在柜子里的时候,她躲过一劫,倒霉的就变成了外边路过的那个乐伎。
“……这怎么判?”沈辞柔捧起自己那碗酸梅汤,喝了一口冰凉酸甜的汤定定心神,“斩首总逃不掉吧?”
“犯了这种重罪,神仙来了也别想翻案,虽然案子还没结,死刑是没跑了。别说斩首,凌迟都不算判得重。”叶远思说,“可惜,因为出了这事,平康坊北边的几间乐坊都得暂关一段时间,倾之又惋惜又生气,已经愁了好几天了。”
沈辞柔想到最爱在平康坊里混的崔慕栾,总算是还能笑笑:“出这种事,他倒确实是能不高兴好几天。”
“山南西道原来的长官也给撸下来了,出了这种大事却隐瞒不报,至少得判个玩忽职守。范阳卢氏都有可能要倒霉。”
“那山南西道现在是谁管?”
“我知道名字,但没见过。”叶远思想了想,“好像是子宁的堂叔。”
“看来过年的时候又要多一个人催子宁换地方了。”沈辞柔开了句玩笑,想想又问,“你刚刚说,先前的长官是范阳卢氏,世家门阀,也要被罚?”
“毕竟是这种大罪,陛下最近心情也不太好,连带着罚也有可能吧。我听大理寺的同僚说的,具体怎么样,我也不清楚。”
沈辞柔有点好奇:“陛下还能心情不好?”
“谁还没有个心情不好的时候了。先前大理寺卿面见陛下,讲这个案子,好像就被当面摔了折子。回来以后大理寺卿的脸一直就是臭的,到现在为止都没给我们一个好脸色。”叶远思叹了口气,“我去请个假,准倒是准了,不过先挨了结结实实一顿骂。”
“……节哀。”沈辞柔拍拍叶远思的肩膀,又问,“你请什么假啊?”
先前有问必答,一到这个问题,叶远思眼神飘忽,面上腾起些许红晕,支支吾吾地又不肯说了。
一看叶远思这个样子,沈辞柔用膝盖也能猜到是请什么假,开口却还要调戏叶远思一下:“那我猜猜……你应该没什么急假,那就是请假要过节?”
“已经这个时候了,往后推的节也就那么几个,还得恰巧不是休沐。”沈辞柔放下碗,指尖敲了敲下颌,一副认真思考的样子,“唉,我怎么想不到呢,是哪个节……”
“你够了啊!”叶远思被沈辞柔演得头皮发麻,心一横就直说了,“我自己说。是七夕,七夕。”
“厉害啊,告假过七夕。”沈辞柔握拳对着叶远思的肩一撞,“约的该不会是卢家的小娘子吧?”
“胡说什么!当然是阿棠,若我不告假约她出去,二娘子又要胡说……”叶远思脸色涨红,急忙辩解,说到一半看见沈辞柔抱臂歪头的模样,知道自己是被绕进去了,转身就去解缰绳,“唉,不说了。我走了,你自己玩吧。”
“你这个人,平常想得那么多,又爱操心,说话和我阿耶似的。”沈辞柔想到沈棠那个嫡妹也觉得浑身发毛,搓了搓手,“怎么就在阿棠的事上像个傻子。”
叶远思已经一脚踩在了马镫上,听到沈辞柔的话,又转过头,神色认真:“你不懂,世上有些人就是这样的,一提到她……就什么都想不明白了。”
沈辞柔笑笑:“行吧,我不懂。回去吧。”
叶远思一拉缰绳上马,马鞭一打,马蹄声踏踏远去。
沈辞柔琢磨着叶远思那句话,也没心思等沈仆射了,收拾了酸梅汤就提着食盒往府里走。
七夕、七夕……
她又没有情人,过个鬼的七夕。
到内院时沈辞柔把食盒交给边上伺候的夏叶,再往前几步就看见宋瑶坐在廊下,低着头不知道在干什么。
沈辞柔正无聊,好奇心发作,三两步就溜到宋瑶边上,站在廊下看她在干什么。
宋瑶正在做刺绣,手里一大片阴影,抬头看见边上的沈辞柔,下意识地把绣绷往装针线布头的篮子里一藏:“阿柔?你怎么过来了?”
“别藏了,我都看见了。不就是绣点东西吗,怕我干什么?”沈辞柔弯腰把绣绷拿出来,“我看看你绣的什么。”
宋瑶一看沈辞柔拿到了绣绷,连忙伸手去夺:“你别看!我、我随便绣着玩儿的。”
“随便绣着玩儿的你这么紧张?”
沈辞柔拿着绣绷,高高举起手。她的身量在女子里算是高挑的,宋瑶生得小巧秀气,比她矮上大半个头,怎么踮脚都拿不到,又羞又恼,整张脸都红了。
沈辞柔仰头去看手里的绣绷。宋瑶的绣活没得说,虽然还没绣完,也看得出是金红两色的线绣的一对鸳鸯,活灵活现地依偎在水边。
“绣得这么好,不让人看就可惜了。”沈辞柔把绣绷还给宋瑶,“好啦,对不起,是我错了,不该乱看。别生我气。”
宋瑶接过绣绷,往胡床上一坐:“算了,不生你的气。”
“瑶瑶果然大度,特别温柔。”沈辞柔另拖了张胡床坐下,凑到宋瑶边上,“不过我很想知道,你怎么绣鸳鸯啊?”
宋瑶被沈辞柔的问话弄得脸更红,嘴上还想隐瞒:“我就是看见了这个绣样,随便绣绣……”
“脸都红成这样了,这话我还能信?”沈辞柔抬手在宋瑶脸上轻轻戳了一下,“就告诉我嘛,这么多年下来,我从来没把什么秘密说出去过啊。”
宋瑶想想,觉得沈辞柔说得有道理,刚想松口,转念又背过身:“你都猜出来了吧。”
“我是猜出来,下个月七夕节,你要绣这个东西送给心上人。”沈辞柔在绣绷上敲了敲,“但我不知道你的心上人是哪个呀。”
宋瑶转过身:“你想知道?”
沈辞柔点头,含着笑说:“想。想得心痒痒。”
“……那你不能告诉别人。”到底是十来岁的娘子,宋瑶其实也很想把这些心事分享给别人,向着沈辞柔招招手。
沈辞柔会意,俯身把耳朵贴过去。
宋瑶贴着沈辞柔的耳朵,轻轻地说了个人。
“方大郎?”沈辞柔一脸惊讶,“你们怎么认识的?”
宋瑶面上飞红,瞥了沈辞柔一眼,低下头不肯说话了。
沈辞柔其实就是一时好奇,对细节没太大兴趣,宋瑶不说,她也不问,另起了个话头:“绣得真好,像我就不行,小时候没好好学,现在绣什么不像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