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识过无花的癫狂轻态,饶是西门吹雪都有些心惊。到了如今这个时候,他反倒有些可怜他,因此倒是不好阻拦无花和自家幼妹亲昵了。
这一幕落在南王眼中当真是说不出的诡异,无花一直没有表明自己的身份,毕竟无论是妙僧无花还是妖僧无花,在中原的名声都有些太过响亮,因此也很容易就让人能联想出玉倾雪的身份。无花没打算破坏自家小姑娘的计划,因此只说自己是白云城的客卿而已。
两人这幅情态,南王看了多少次都觉得辣眼睛。他冷哼一声,只对“叶孤城”说让他好生考虑,而后便离开了。
看着南王离开的背影,玉倾雪将下巴搁在无花的肩头蹭了蹭,若有所思的道:“还真是瞌睡的时候就来枕头,这个南王总算还给了我些意外之喜了。”
西门吹雪觉得自己和幼妹顺带一个大秃瓢真是将叶城主的名声糟|蹋的差不多了,他有些头疼的捏了捏自己额角,良心终于有些隐隐作痛:“阿倾,你和无花收敛些,毕竟现在你还是白云城的夫、人。”
夫人?
听见了西门吹雪后面的重音,无花挑了挑眉,手指攀上了玉倾雪的腰,有些意味不明的道:“阿倾。”
玉倾雪只觉得自己腰间的软肉被人不轻不重的揉捏,那股子痒意瞬间窜上了脊背,她扣住无花的手指,连忙道:“误会误会,江湖上不都说无花大师效仿佛祖以身饲鹰,自己来度化我这魔教小妖女么?”
这倒是不假,无论江湖之中对无花的非议多么喧嚣直上,无花这么多年来在少林寺打下的根基却始终没有被动摇。他的香客想不明白无花这样一个一心向佛的虔诚佛子如何会和魔教中人有所牵扯,却有人用昔年佛祖割肉喂鹰的典故往无花身上套——他们说,无花此举,是为了度化那魔教圣女。
虽然这只是很小的一部分声音,但是在那个团体之中,这个说法很快就被众人认同。
无花自然明白玉倾雪说的这“传闻”是什么,不过他却是轻笑出了声,当真松开了放在玉倾雪腰间的手,转而点了点她秀气的鼻尖,俯下身去低声道:“不过贫僧可不是为了渡女檀越成佛。”微凉的唇凑到了到玉倾雪耳边,无花的声音缱绻:“贫僧欲渡你成……我家夫人。”
虽然你说的很小声,但是我内力好的西门聚聚:呸!!!哪里跑出来的淫!僧!
第八十七章 去年春恨。
或许是因为害怕白云城主反悔, 南王很快就送来了洋山芋和番薯的块茎以及种植方法。这两种植物就是生长的再快,也终归是需要一个栽培时间的, 因此南王还送上了一些成熟的洋山芋和番薯,让玉倾雪几人先尝一尝。
无花在厨艺上自是一把好手,白云城中虽也有诸多名厨, 但是玉倾雪的吃食他一贯不假人手。这一次他第一次接触这两种植物, 不过略略思索一下,无花便折腾出了不少菜式。
小孩子无不嗜甜, 玉倾雪如今才十六岁, 委实还算不上一个成熟稳重的大人。考虑到这里一点,无花便用本就甘甜香糯的番薯做了好几样小点心。虽然南海暑热, 油炸之物稍显肥腻,但是将番薯碾碎成泥, 里面夹上香甜的豆沙, 这样炸出来的丸子还是能引得玉倾雪多吃几个。
还有便是将洋山芋切成薄片,在铁锅之中烘烤,再撒香料调味, 这样的小物又好吃又好玩, 也很得玉倾雪喜欢。
玉倾雪几人吃着无花做出来的菜式, 小姑娘的眸子微微眯了眯, 表面上看起来便是一副沉迷于美食之中的样子,然而无花坐在她身侧, 很快便知道这是玉倾雪心中想到了什么, 只是如今还有南王父子在场, 因此她只能用这样的方法掩住她眼底的若有所思。
玉倾雪的确想到了一些东西——这两样食物味道的确不错,而且吃了之后饱腹感极强,如果真的可以在沙地之中种植并且产量不错的话,无论是南海还是大漠,都可以彻底摆脱中原的掣肘了。
虽然不知道南王是如何得到的这两种植物和种植方法,不过玉倾雪却是打定主意先实验一番,而后在将这两种作物在他们大漠推广开来了——至若白云城,虽然如今他们暂代叶孤城在此地行事,但是终归不好越俎代庖。不过叶孤城若是愿意一试,玉倾雪也自然是全力支持的。
浑然不知自己已经将拴着野兽的铁链的钥匙交到了野兽的手里,南王还在心中畅想着他夙愿达成之后的舒心日子。因为“叶孤城”的允诺,他在白云城的日子也仿佛变得没有那么焦灼了。
南王不知道的是,在他离京的日子,盛京已经掀起了好大的一番风波。
因为大安太|祖的那一条不许兄弟相杀的祖训出现的那一代开始,大安的帝位更迭都一直很是温和,很少有出现流血和冲突。但是也正因为如此,总有一些藩王肆无忌惮,频频挑衅皇家尊严,譬如南王,他屡屡造反而仅仅是封地往越发贫瘠的地方迁移而已——而南王自己,因为是藩王的缘故,所以非但不用去封地,而且还必须留在盛京不可。
犯上作乱的代价太小,因此这些藩王总是蠢蠢欲动,大安的朝堂也因此势力盘桓,并不算是太过太平。
如今的皇帝年幼上位,不论是形势所迫还是本性如此,之前他在人前总是一副温文尔雅的样子,偶尔被朝中大臣冒犯也仿佛从未放在心上。
就是这样一位宽和的帝王,这一次却直接下了一道命令,近乎让盛京之中所有的贵女和世家都要炸翻了天——他下令让盛京所有适龄的女孩和亲北莽。
这个北莽甚至不能算是一个国家,只是几许游牧民族虬结而成的小股势力。
南海倚地势之利,扼住大安海运,而大漠仰地域之广,似的中原成为雄狮口中的绣球,随时呈一种被黄沙包围之劣势。和这两方势力相比,北莽实在是太过微不足道了。可是当今的中原皇帝却下了这样一道近乎荒唐的旨意,让盛京之中所有的适龄女子都去那苦寒之地和亲。
究其原因,竟然只是有人上书恳请皇帝娶妻,延绵皇族血脉。
这道旨意一下,盛京当日便有十余位自尽的少女,群臣惊悚之下纷纷恳请皇帝收回旨意,可是那中原皇帝却仿佛换了一个人似的,他看着那些人在他面前哭嚎翻滚,可是却丝毫没有动容,依旧催促着各家快些将女儿送到北莽去。
之前这位一直让自己以“仁君”的形象示人,如今这般暴戾,简直就像是换了个人,一时之间盛京之中满城风雨,流言四野。
只是那些流言方才兴起,就会被人以雷霆手段镇压下去。然而这样的遮掩,反倒是让百姓更多了几许疑惑和猜测。悠悠之口始终难以彻底堵住,如此这般,江湖之中对皇帝的议论之声也渐渐多了起来——江湖人对皇权本就少了那种天然的敬畏,而且江湖人又大多天生反骨,越是有人禁止他们议论君上,他们的议论声便更大。
“咣当”一声,那皇城之中最奢华的一座寝宫之中,一个一身明黄色中衣的男人狠狠摔碎了手边的茶盏。
他身边低眉顺目的太|监总管赶紧上前去,为他端上了一杯茶水,而后跪了下去,垂头收拾着地上的茶盏。
看着他的动作,坐在床榻边上一脸怒容的男人深吸了一口气,仿佛这样才能让他冷静下来。倚靠在床边,明黄色中衣的男人有一口没一口的喝着总管端上来的凉茶,许久之后才压下了方才的那阵心悸。
鬓角已经是一层热汗,那男人混不在意的擦了一把,然后微微闭了闭眸子。许久之后,他才哑着嗓子说道:“王安,太医怎么说,朕这是怎么了?”
被点名的太|监总管看起来已是耳顺之年,不过身子骨还硬朗,手上的动作也利索。他是天子内侍,伺候过大安两任皇帝,更是在男人还是幼童的时候便在他身边伺候。此刻听见了青年天子的问话,王安只是柔声宽慰道:“陛下宽心,太医已经为您瞧过了,不过是近日有些伤神,再加上天气暑热,人难免有些急躁罢了。”
从地上站了起来,王安给身边的小太|监递了一个眼色,那小太监会意,连忙为皇帝又斟上了一杯凉茶。王安将那凉茶亲自递到了天子手边,而后劝道:“这是太医院精心调配的清心茶,陛下多饮一些才是。”
青年端起那杯在酷热的天气里还隐约有凉气透出的凉茶一饮而尽,终于觉得自己好受了一些。只是他的额角还是突突的疼,索性便丢开了茶盏,直接仰倒在自己的床榻之上。
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不过就如同王安所说,他最近的确很容易生气就是了。还有一道堪称可怕的旨意,他能清楚的记得自己当时怀着一种怎样的心情下了这一道旨意,那种心情让他至今想起来都还觉得怒火中烧。
可正是这种“清晰”,才让这个大安的天子觉得自己得了失心疯——他是疯了才会一下子得罪这么多大安的权贵。须知能入住盛京的人家,不是家中底蕴深厚便是子弟杰出功勋累累,身为皇帝,自然不怕得罪这两种人,可是却独独不能一次性的彻底将人都得罪了。
可是那道荒唐的旨意的确是他下的。中原皇帝捏了捏自己的额头,却还是没有抵抗得过那般汹涌而来的睡意。
很快,中原皇帝陷入了深深的梦境,方才还喧闹着的皇帝寝宫也终于渐渐安静下来。王安轻手轻脚的收走了皇帝方才用的茶盏。不过他并没有将之妥善保管好,而是扔入了还在“哔剥”燃烧着的炉子之中,半晌之后,那盏茶盏就彻底被毁了个干净。
叶孤城在皇宫之中的眼线,远比皇帝想象的要多。白云城时代被大安欺辱至此,总不可能一点儿反抗的意思都没有。因此,大安往白云城整日的派探子的时候,白云城也没少往皇宫之中钉钉子。
借着这些钉子,叶孤城很快就发现了中原皇帝的异状。不过叶孤城并没有打算做些什么,如今形势不算明朗,他只需要掌握第一手的信息就足够了。
正在叶孤城对中原皇帝那边“静观其变”的时候,在万梅山庄小住的他便是收到了一个让他颇有些哭笑不得的东西。
那是一封战帖。
叶孤城一生之中不知收到过多少战帖,但是他恐怕也不会想到,自己有一天也会收到一封以“西门庄主亲启”开口,以为“城拜上”结尾的战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