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2 / 2)

宠文结局之后 宋昙 4392 字 4天前

这一日,官家出了宫,带着阮宜爱及一干近臣,要来这国公府。对于勋国公阮镰和冯氏来说,这可是比天大的要紧事儿。

他们早得了消息,说是东北大军虽还未归,可有个叫徐子期的,已经回来面圣了。他对官家说了什么?为何阮钊和秦奉时没有回来,却是这么个小兵回来了?阮镰这老狐狸,凭着多年为官的直觉,知道这是出大事儿了。而如今官家驾临国公府,阮镰也知道,这位难缠的官家多半又是来要挟他,管他要东西了,再不想伺候,那也得好生伺候不是?

无论如何,官家还愿意来,阮镰觉得,这国公府便还有好日子过。他这天一大早,便去了宫城门口,等着亲迎官家和皇后的车架。同他一起候驾的,还有傅辛身边的一些近臣,其中既有新近出名的金玉直、薛微之等,亦有多半要成他亲家的礼部尚书魏谨,和已经成了他亲家的户部尚书荣六,荣富华。

对于大儿子阮恭臣的亲事,阮镰是不满意的,连带着斥责了财迷心窍的冯氏好几回。再加上荣六这家伙,看着肥头大耳,油里油气,谁曾想竟还是个精明的好官儿,老在朝上和他做对,所以两家虽说是亲家,却也并不亲近。

因而此时此刻,阮镰便往魏谨身边儿凑了过去,跟魏尚书没话找话。可是这魏谨虽然对阮二的书法及诗词赞不绝口,可却也不喜欢阮镰。魏谨是个迂腐书生,最喜欢的,还是金十二郎,便一直和他相谈。

勋国公两边不讨喜,只好就这么站着,不一会儿,薛微之来找他说话了。阮镰老怀甚慰,可是这薛微之试探的却是东北的事儿,阮镰又不高兴了,老脸耷拉着,嘴上只是敷衍,暗道:你能娶着秦小娘,已经是祖宗积德,若是秦家不惹这祸,这馅饼,又如何能正落在你这厮的嘴里头?得了便宜,还卖甚乖。

阮镰在风雪中等着皇帝女婿,冯氏在府上忙里忙外,和同样掌事的大儿媳荣十八娘明争暗掐。阮恭臣对他们这婆媳关系很不耐烦,躲在书房不出来。最后剩下个阮二郎,看着刘端端捎进来的手信,心思大动。

阮二郎的书法,在整个汴京都是有名的。他算不上是大恶之人,不过是个被娇惯的富家子,没什么追求,爱的就是美人和诗书,亦没有太高的法律与道德的底线,凡事最根本的,是图个快活。如今刘端端给他递了手信,说自己肚子里的孩子会动了,又说得到了一副阮二十分喜欢的前朝大师的真迹,阮二便坐不住了。

他见家里头用不上他,也没人管他,再一想,反正端端那小院儿离得近,来回一趟也不算耽搁功夫,这阮二可按捺不住了,偷偷从后门儿出去,往刘端端那儿赶了过去。这一幕恰好被喻盼儿看见,不由一叹,又想起昨夜梦见喜鹊入怀,也不知这破日子过的,半点儿喜信儿也无。

流珠在酒楼上坐着,面上与徐子期闲聊,等着上菜,这一双美目,却不断往窗外瞟去。待见到阮二郎穿着斗篷,身披风雪,急色地进了刘端端的小院儿,流珠微微一笑,回过头来,正对上徐子期那双犀利清冷的眸子。

她心上一滞,却并不慌张,只缓缓抬筷,笑道:“子期快尝尝这填鸭。外头的皮金黄酥脆,里头又添了珍馐美馔,怨不得叫做金屋藏娇呢,也不知是真娇,还是假娇呢?”

徐子期微微勾唇,提起寒光凛凛的小刀,手中一转,在鸭子上一割,道:“切开不就知道了?”

此时的傅辛与阮宜爱单乘一车,车厢内本该还有个关小郎侍候的,却被阮宜爱撵去别车。起的这样早,这位娇宠皇后还有些回不过神来,软塌塌地倚在夫君肩头,带着些许困倦,喃喃说道:“妾昨夜发梦了,梦着妾又生了第七个孩子,是个小郎君,官家可喜欢了,抱着他不撒手,都不睬妾。奴奴便和孩子争风吃醋,真是讨厌梦里的你,对奴奴不闻不问,一心扑在别人身上。”

傅辛只略显敷衍地笑了笑,摸了摸她的小脑袋,单手掀了车帘,见风雪迎面,不由微微眯眼。阮宜爱正玩着他另一只大手,忽地听得傅辛高声道:“停车。”

车架应声而停,后边的几辆车也跟着停了下来。阮宜爱和后头的一众官员下了车架,不明所以,官家却笑了笑,拂去长睫上缓缓消融的雪花,温声对阮镰道:“国公府可是特地为朕准备了什么节目?”

阮镰也不知冯氏如何准备的,纳闷得很,斟酌着道:“下官实在不清楚,或许是夫人所为也说不定。”

官家指着他,笑道:“勋国公倒好,还瞒着朕。朕都瞧见了,那阮二郎不在府里头待着,急急忙忙地进了这家小院子,肯定是有要紧事。莫不是朕自作多情了?”

这事蹊跷得很,阮镰心里咯噔一下,暗骂阮二多事,面上连忙笑着道:“那小子向来胡闹,必是有什么要紧的私事,官家犯不着和他深究。管他瞎忙活甚呢,咱们只管过咱们的喜庆年。”

官家却不依不饶,玩笑似的非要去开那院子的门。荣六只管等着看下文,这魏谨心里头也存了疑,对于这未来女婿忙着干甚好奇不已,其他人也不多言,只觉得是小事一桩,一时之间,竟是一个帮着阮镰出言的也无。他们倒不是和勋国公对着干,只是犯不着为了这点儿事儿惹了官家不悦。

流珠在楼上看见要推门了,心上一紧,为徐子期倒酒的手却是微微一顿,酒液差点儿倾出杯盏,还是徐子期按了按她的手肘处,她才回过神来。

流珠心道不好,抬眼看向徐子期。徐子期冷冷勾唇,按下她的手,遽然起身,向着窗边走去。

☆、33|28.01

旋扫苔莓一迳香(一)

傅辛的侍卫趁着丫鬟开门之时,十分强硬,将两扇门板推得大开,而映入诸人眼帘的场景,则十分之尴尬。

那阮二郎效仿前朝古人,服了那有毒品加春/药双重效用的五石散,此刻因五石散之故,浑身燥热,便脱了斗篷和棉衣,只着薄衫,敞胸露怀,放浪形骸,好不风流。这门前的官家、皇后和近臣,一打开门,便径直见得阮二郎躺在院中雪地里,一手捧着难得的真迹,赞叹绝伦,目露痴色,另一手环着小腹微隆的仙子美人儿,那美人儿的手还在他衣裳里,不知做着些什么龌龊事。

阮二郎不是第一次服五石散,先前就跟花太岁潘湜等一群狐朋狗友玩过不少次,也不曾出过大岔子,且不说这东西瘾不算大,就算有点儿瘾又如何,反正国公府供得起。眼下他见了傅辛、阮镰等人,还以为是五石散引发的幻觉,呵呵直笑,一脸痴相。他身边的美人儿却微微失色,将手从他衣服里掏了出来,稍稍避于阮二身后,低头不语。

阮镰大惊失色,连忙伸手,欲要去拉合两扇门。可谁知阮二服了五石散后,通身亢奋至极,在雪里降了会儿温后仍是觉得不够,忽地起身,敞胸露怀,拔足而奔,阮镰吓了一跳,生怕他再在官家和同僚面前露出更多丑相,连忙死死拽着门板上的狮子头扣环,老脸几乎黑红。

傅辛暗中发笑,却也不好让他继续这样狼狈,不然阮镰定会起疑。他连忙叫侍卫上前帮忙,阮镰这才得以松手。明明寒冬腊月,勋国公却大汗淋漓,本是个气度儒雅,白面微须的郎君,此刻却喘着粗气,连连抬袖擦汗,难堪得很。

然而阮镰毕竟久经风雨,此时虽惊讶,却不至于慌乱,待整理妥当后,只装出一副捶胸顿足的模样,颤声道:“家门不幸,家门不幸!官家给老臣些面子罢!诸位同僚,哎呀,这事儿,这事儿定是有误会在里头,诸君不要轻下定论啊。”

阮宜爱最是震惊,咬了两下小嘴唇,立时哭了出来,怯怯地拉着傅辛衣角,娇声泣道:“爹爹说得对。必是有误会在里头。那、那小娘子是谁?多半是她骗的二郎。二郎平常行事绝不是这样。”

误会?傅辛心底发笑,面上却装出一副十分凝重的模样,沉声道:“若是误会,那便更不能善了,朕必会为皇后和勋国公做主,查出个究竟。”

一听官家这话,阮镰眼一瞪,可也不敢上前相拦,只得眼睁睁地看着傅辛又推开门,步入了这小院子里。他重重叹了口气,又眼见着剩下的人随着官家鱼贯而入,而那魏谨面若凝霜,看都不看他一眼。阮镰恨死了自己这蠢儿子,暗骂冯氏对他疏于管教,教他在同僚跟前丢了大人,亦知道和魏家的这门亲事,多半就此作废了。

幸好阮二只是在朝中挂着个闲职,算不上正经官。阮镰暗自庆幸,少时过后,这男人揉了揉太阳穴,提步跟到众人后头,俨然已经镇定了许多。他想道:阮二再胡闹,也捅不出多大的篓子,这门亲事虽然可惜,但只要有国公府在,他总能找着一门不逊于魏家的亲。

这一幕幕,立在楼上窗下的徐子期全部看在眼中。他这角度倒是好,既能看见仰面躺倒在雪地里痴笑的阮二,也能看到一众看热闹的大臣。

徐子期何等聪明,只勾了勾唇,一双清冷的眼看向身后女人,心中有了计量,却偏不说出,只是温声道:“这店家倒是有心,不过是小笼汤包,偏要取个名字叫做滴水不漏小汤包。这哪里是滴水不漏?筷子一捅,汤水全流,皮馅儿全都看得见。”

流珠知道他这话的意思。

以往傅辛设下的圈套,便譬如那金十郎引诱柳莺,若没有那帕子令流珠生疑,流珠也猜不到他身上去,还真要以为是意外呢。这能踩着无数尸骨,当上帝王的男人,城府深沉,滴水不露,从这小事儿便能看出。

流珠学不来他那手段。她将计策全都交给香蕊去办,香蕊自会把这些事儿都告诉她的另一个主子,或者说是真正的主子,傅辛。流珠设的这圈套实在太过巧合,一步步都要靠傅辛去演,且一点岔子都出不得。等阮镰回过神儿,稍一想就要怀疑到傅辛身上去。傅辛明知道她这计谋破绽不少,却也不说改,偏还如此做作地照办。

傅辛按流珠所说,收买了那刘端端的婢子。这窑子里出来的丫头,见钱眼开。前朝文人的真迹实乃赝品,是傅辛交给她的,并按着流珠所说,令人教着她,对那刘端端絮絮诱道:

“二郎马上就要和魏九娘结亲,娘子这孩子,若是在魏九娘过门前被人知道了,国公府肯定会让娘子流掉孩子,可若是瞒着不说,日后这孩子就是外室子,就算入了国公府,也是身入险关。这日子难过得很,奴劝娘子,先牢牢抓住二郎的心。二郎风流惯了,如今他还有几分情,必须趁热打铁。”

刘端端看上去仿佛不食人间烟火,仙姿幽雅,可这妓门的小娘子,绝不是傻的。她一听,悠悠说道:“可二郎啊,就喜欢看得见摸不着的。妾若是找他找得频繁,他必会厌弃。若是不找,他指不定又去找谁了。”

那婢子将那真迹拿了出来,道:“这是奴从地摊上花了些银钱买的,虽说不上以假乱真,可这字儿也确实是好的。娘子可以时不时地说自己得了孤本,练了琴曲,邀他来这儿,二郎最喜欢琴棋书画,定会中招。娘子也不必担心他看出来,咱们备下这五石散,他一服下,快活似神仙一般,哪里还顾得上鉴定真假呢?”

这婢子也是为了自家娘子好,她一听可以得一笔银钱,还能让自家娘子光明正大地进国公府生孩子,这婢子立时应承了下来,所以才有了如今这一出戏。

流珠对着徐子期微微一笑,挽袖抬筷,心里暗想道:这个徐子期,着实不可小觑。本以为他在军中待久了,不会懂得这许多弯弯绕绕,谁曾想比起他那个榆木脑袋的爹,他倒是青出于蓝而远胜于蓝。

他多半是知道自己和傅辛有牵扯了。只是他又是如何看出迹象的?又为何并不发作?流珠心里惴惴,胡乱猜测,真想直截了当地问问他,可不知为何,又觉得自己一张嘴说了这事,场面尴尬起来不说,她也自觉低了他一头。

母子两人面上和和美美地吃着饭,却都各怀心思。另一边,傅辛按着流珠备下的剧本,当着阮宜爱和一众近臣的面儿,审起了刘端端。

刘端端本要下跪,阮宜爱却于心不忍,虽不喜她,却仍是抹了抹眼泪,娇声道:“这小娘子肚子里怀着孩子,别让她跪了。这雪这么大,地上多凉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