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节(1 / 2)

银瓶跪倒时声音闷闷的,听着就知这一跪非常瓷实。然而虞清嘉像是没听到般,终于从藤笼最里面翻到铜镜。她举起来看了看,突然眼睛一点点瞪大。她砰的扣下镜子,回头恨恨地看向慕容檐:“我这里为什么有墨点?是不是你干的?”

慕容檐头也不回,用笔杆点了点她的袖摆:“是你自己睡觉不老实,碰到了砚台上。”

虞清嘉后知后觉地看自己袖摆,果然蹭上了墨汁。慕容檐不解释还好,这样一解释虞清嘉更气了:“我睡着了不知道,不小心碰到了砚台,可是你既然看到了,为什么不将东西挪开?”

慕容檐从书上收回视线,讶异地看了她一眼:“你蹭到砚台,这关我什么事?”

虞清嘉张了张嘴,竟然说不出话来。过了好一会,虞清嘉才捋顺了气,幽幽说道:“心思歹毒,你这种人以后一定会遭报应的。”

慕容檐不屑地笑了一声,他不信神不信佛,不信因果报应也不信好人好报,他只信自己。虞清嘉除非自己亲自动手报复他,要不然寄希望于苍天有眼,恐怕她的愿望实现不成。

银瓶跪在地上,她这一跪半真半假,本就是存了要挟之意,她话已经说到这个地步,若是虞清嘉不原谅她,岂不是为主不仁。可是虞清嘉的反应却让银瓶懵了,虞清嘉眼里仿佛完全没她这个人般,自在说话。银瓶跪在地上,耳边听着虞清嘉的声音如玉珠落盘般悦耳,另一道音色也清冷靡靡,他们两人说话,光听声音都足够享受了。而银瓶伏倒在地,完全没有人理会。银瓶渐渐惶恐起来,方才的得意劲早吓没了,现在她只觉得越来越冷,越来越小,就如这地上的微尘一般。

虞清嘉又恶狠狠瞪了慕容檐一眼,眼角瞟到缩成一团的银瓶,轻轻说道:“起吧。”

银瓶如蒙大赦,赶紧低眉顺目地爬起。她讨了个没趣,再不敢再在这里待下去,转身就要走。可是银瓶不过走了两步,又被虞清嘉叫住:“你既然分到了二房,那就是二房的丫鬟,记住你自己的身份。”

银瓶心里一咯噔,拿不准虞清嘉这话就是随口一说,还是知道了什么在敲打她。银瓶含含混混应了一声,赶紧低着头跑走了。

等人走后,慕容檐朝外瞥了一眼,似笑非笑地看向虞清嘉:“妇人之仁。”

虞清嘉摇头:“并不是我优柔寡断,而是给她最后一次机会,毕竟命只有一次,丢了就丢了。颍川王虽然人不靠谱,但是他有一句话说得对,美人总是比别人多一次机会,这就是她的最后一次。”

虞清嘉将帕子打湿,擦拭自己脸上的墨迹。她因为要靠镜子反射,擦拭时很不方便。虞清嘉干脆抱着镜子坐到矮榻上,将手帕递给慕容檐:“我自己看不见,你帮我把这滴墨迹擦掉。”

“不管。”

“哎!”虞清嘉怒了,她瞪着慕容檐,又是气愤又是奇怪,“刚才还好好的,你这又是怎么了?你眼睁睁看着我衣服弄脏都不管我,我还没和你生气呢,你和我阴阳怪气什么?”

慕容檐笑了一声,虽然在笑,可是眼中却毫无温度,完美诠释了皮笑肉不笑:“美人比别人多一次机会,既然多一次,那你回屋自己折腾去。”

虞清嘉怔了半晌,还是没听懂慕容檐奇妙的逻辑。美人和她脸上的墨滴有什么关系,这都是什么和什么?

第35章 反击

晨光熹微,鸟鸣阵阵。银珠抬着镜子缓慢移动,让虞清嘉看清后面的发饰。

未出阁的女子还不能盘发,虞清嘉将鬓边碎发编成花边结在脑后,插入一只蓝绿色的华胜,又在两边点缀浅蓝色的流苏玉坠,最后,将剩下的头发束成一股,尾端向上折叠,用银质嵌红钿螺发箍束紧。

这一身装扮说不上华丽,发簪颜色清浅,但是细节处却很精致。虞清嘉束好发后,连妆都懒得上,就对银珠挥挥手:“好了,将镜子放下吧。”

银珠将铜镜插回镜台上,她看着虞清嘉,忍不住感慨:“娘子这一身真好看。”

或许并不是衣冠头饰好看,是虞清嘉自己五官绝艳。银珠想到这里又想叹气,银瓶每天拈脂擦粉,其他夫人小姐们也花大量时间梳妆打扮,然而她们花再多功夫,都不及虞清嘉将头发随随便便一束。虞清嘉这还算好的,二房另一位主才叫随心所欲,景桓每日只穿素色衣裙,头发随意朝后束起,一点点心思都懒得花。可是即便如此,当景桓一身白衣从屋里走出来的时候,院子里所有人都会看着他发愣。

长的好看就是可以任性妄为,银珠幽幽地想。

虞清嘉这里已经收拾妥当,银珠跪在地上收拾铜盆,银瓶这时候才进来。银珠没好气地瞪了银瓶一眼,惯会躲清闲。

银瓶装作看不见,她垂着手走到虞清嘉身后,适时地接过银珠的活,体面轻松,仿佛已经伺候了好久一般。而倒水等粗活,自然落到了银珠身上。虞清嘉从梳妆台前站起身,银瓶跟在后面,眼珠乱瞟,低声问:“小姐,今天阳光正好,您要练琴吗?”

虞清嘉动作顿了顿,回身静默地看她,银瓶不知为何心里一哆嗦,四肢也仿佛浸入冰水般死沉沉的。她不由摸上手腕上分量极足的金镯子,一指宽的金镯子坠坠的,坠的手腕发紧,连人的心仿佛也被这份重量压平了。

开弓没有回头箭,银瓶硬着头皮撑着,她正想替自己找个缘由,就看到虞清嘉笑了笑,都不用银瓶想办法说服,便点头道:“好啊。”

银瓶本该松了口气,但是不知为何,这次她却轻松不起来。银瓶总觉得六小姐眼睛里有什么不一样了。

虞清嘉淡淡扫了银瓶一眼,很快收回视线。银瓶殷勤地搬琴过来,将东西搬过来时,银瓶在四周若有若无地瞄了好几眼。虞清嘉混若不觉,她坐下试了试音,感叹道:“我在广陵待了两年,不知不觉,这把琴也闲置了两年。可惜我的琴谱都在马车上,要不然还真想练练手。”

听到琴谱的时候银瓶眼睛一亮,等听到虞清嘉的琴谱都随着马车遇袭而丢失的时候又变得错愕。银瓶试探地问:“小姐,你的琴谱都找不到了?”

“兴许吧,当时遇到山贼时情况危急,人都顾不过来,还有谁会注意琴谱。我的辎重行李都在另一辆马车上,兴许等事后安全了,白芷她们会帮我收着吧。”

银瓶“啊”了一声:“那岂不是很可惜?”

“有什么可惜的,学琴之人,非得有谱子才能弹吗?只是可惜我自己填了支曲子,当时只写了一半,尚未誊抄,若是丢了,恐怕就再也找不回来了。”

银瓶神色愣怔,站在原地呆呆的,不知道在想什么。虞清嘉从眼角扫到银瓶的表现,心中的猜测越发洞亮。

银瓶果然还是起了外心,昨日虞清嘉的敲打并没让她长记性。虞清嘉感到有些可惜,但也只是惋惜罢了。她给过银瓶机会,可是一个人不可能永远都有再来一次的机会。

虞清嘉说完之后,就坐到琴边熟悉指法。银瓶在地上站了半晌,悄悄从屋里出去了。

银珠倒水回来,正好撞到银瓶出门。银珠看到银瓶下意识地招呼她过来帮忙,银瓶没有回答,快步走远了。银珠连唤了好几声都没有回应,她站在门口,奇怪地“咦”了一声:“大清早的,她这是又要去哪儿?”

银珠自己嘟囔了一句,想不通也就不再想。她转过头,看到虞清嘉似乎轻轻笑了一下。

银珠莫名觉得有点冷,她试探地问:“娘子,您笑什么?”

“没什么。”虞清嘉调了调音,找回手感后,就站起身说道,“一个人练曲子太无聊了,抱着琴,我们去吵另一个人吧。”

银瓶快步走在小道上,一路避着人走到大房院门口。后面台阶上正坐着几个丫鬟说闲话,银瓶整了整衣带,笑着走上前问:“各位姐姐妹妹,四小姐在吗?”

屋内,虞清雅正隔着屏风,好奇地打量着眼前这个干瘦的中年人。

这就是前世虞清嘉那个多谋善算的账房先生?看着委实其貌不扬,要不是虞清雅事先知晓,她委实没法想象眼前这人竟然有经天纬地之才。虞清雅想到这里不屑地哼了一声,天道偏袒虞清嘉,路上随便救个人都能碰到高人,玛丽苏女主果然毫无逻辑可言。虞清雅不屑归不屑,但心里也不无得意。虞清嘉的女主光环终究敌不过自己的金手指呢,如今,这位难得的高人还不是成了她的门客?

张贤一路走来都耷拉着眼,任由婢女带着他圈圈绕绕,一眼都没往旁边看。直到侍女将他领到一扇屏风后,张贤眼皮子终于撩了撩,看到屏风后那个模模糊糊的影子后,他什么也没说,不动声色地收回视线。

虞清雅存了笼络的心,一开口就极为和善:“先生近来可好?我这几日忙于侍奉老君,竟然没顾得上安置先生,实在是我疏忽了。”

张贤拱手道:“不敢。草民承蒙娘子搭救,此刻还给草民一个落脚之处,草民感激不尽。然草民身无长物,白白承受娘子的恩典却无以为报,甚为惶恐。”

“先生这话就自谦了,先生之才众所周知,能遇到先生这样的能人是我之幸事。先生足智多谋,擅算缜密,不知可否愿意替我管理几间外产?”

张贤眉梢动了动,他这段时间没和任何人说过自己的情况,虞清雅怎么就敢一口咬定他才干出众?然而这些想法不过在心底打了个旋,这是公子吩咐的事,就算四处漏洞,张贤也要将其接下去。他装作诚惶诚恐般低头,说道:“草民何德何能,能得娘子如此重用?不知娘子想置办什么产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