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节(1 / 2)

他的前路茫茫,全天下都知道废太子的幼子还活着,全天下都知道琅琊王总有一天会忍不住出现,即使虞文竣等人满腔热血,并且为之积极奔波着,但慕容檐却知道,他面对的,只是星火荧光一般微薄的可能。政变容易,可是造反将已经登基的叔叔拉下来,却并不是件简单的事情。

三年前慕容檐从东宫那场流血变故中逃出来的时候,他想着,死了就死了,让他一辈子隐姓埋名地活,他宁愿仇家遍地骂名千古,也要让全天下都不得安宁。可是现在慕容檐开始不甘心了,他在虞家近一年,忽然看到另一种生活的可能性。他想,如果以后所有的人生都有虞清嘉陪他,那会是什么样的呢?没有得到就死去总觉得不甘心,尤其是慕容檐想到,如果他提早死了,这种可能就要让给其他男人了。

慕容檐只是在脑海里假想都觉得完全没法接受。虞清嘉眼睁睁看着慕容檐目光深沉,最后不知道想起什么,眼神越来越可怕。虞清嘉吓到了,悄悄碰了碰他,问:“你怎么了?”

慕容檐突然伸手反握住虞清嘉的手,虞清嘉想要抽出,却一点都动不得。慕容檐凝视着她,慢慢地说:“记着,你还答应了我一件事情。”

虞清嘉微愣,过了一会才想起慕容檐指的是他们那天夜里的约定。那个时候他们刚从颍川王的宴会上回来,慕容檐身上的伤口崩开,虞清嘉替他包扎伤口。或许是深夜人的心防脆弱,慕容檐负了伤都愿意回来陪她弹长鸿曲,其实虞清嘉特别感动。也就是那个时候,虞清嘉悄悄将自己的世界打开一条缝,告诉了他系统和虞清雅的事情。

之后虞清嘉许约,等所有的不确定过去,慕容檐愿意告诉他名字的那一天,虞清嘉就将自己曾梦到前世的事情告诉他。那个时候虞清嘉还自欺欺人地将慕容檐定位成朋友,可是现在这个时间,这个场合,慕容檐突然提起两人的约定,显然不会是朋友该做的事情了。

虞清嘉似乎有点明白,但似乎又什么也没明白。慕容檐点到而止,相比于承诺约定这种毫无束缚力的东西,他更习惯自己来拿。他说这样的话,只是为了安虞清嘉的心,顺便提醒她。

慕容檐从不要求自己守约,但是他对虞清嘉的要求却相反。虞清嘉说的任何话,他都会当真。

虞清嘉并没有点破,但是多日堵在心中的阴云却一扫而空。她装作没听见,低头看着自己的茶盏,脸上却不由带上笑。

雪落在檐上发出簌簌的声响,室内茶香袅袅,锋利美丽的少年身姿笔挺,对着身边不知说了什么,那个鲜妍姝美的少女轻轻撇了撇嘴,然而低头的时候却含笑。

茶水烧开了,虞清嘉将水撇掉,问:“你要新茶吗?”

慕容檐挑眉:“你烧的茶吗?”

虞清嘉想起自己加在慕容檐杯里的盐块,脸颊不由变红。她现在想想也觉得自己幼稚,尤其是被苦主当面戳穿。虞清嘉脸颊绯红,不服气地瞪了慕容檐一眼,眼波流转,顾盼神飞:“谁说是我烧的差?”

慕容檐看着她笑,用眼神示意她:“要不你来试试?”

虞清嘉下意识地想反驳,可是却说不出话来。她干脆站起身,坐到茶具后,说:“小看人,我再煮一壶就是。”

窗外新雪,茶炉里热气袅袅。慕容檐看着虞清嘉净手,一道一道加水加茶,深觉有趣。他也坐到虞清嘉身边,按照刚才的记忆给虞清嘉递茶具。虞清嘉见他每次都拿得恰到好处,惊讶问:“你也会烹茶?”

慕容檐摇头,慕容是复姓,祖上曾是鲜卑族的一支。饮茶是南朝传来的习惯,烹茶这种讲究又精细的活更是稀奇,慕容檐当然没有这种爱好。相比之下,他更习惯酪浆。

虞清嘉听到慕容檐的回答越发惊奇:“那你为什么知道煮茶工序?这是父亲和一个品茶圣手学来的,之后又教给我,你怎么也知道?”

“我不知道。”慕容檐将茶具递给她,说,“可是我记住了你方才的顺序。”

虞清嘉怔了一下,问:“你那时候不是在和父亲说话吗?你怎么会注意到这种事情?”

“说话只是顺便罢了。”慕容檐语气淡淡,有虞清嘉在,其他人于他都是背景。她的一举一动,当然都在他的注意下。

虞清嘉脸颊有点热,她飞快地看了慕容檐一眼,说:“那要不我来教你烹茶?”

“好啊。”慕容檐欣然应允,他并不喜欢茶饮,想必日后也不会用到,天底下还没有人有资格让他烹茶。但是,只要是虞清嘉喜欢的东西,他都要了解。

虞清嘉往侧边坐了坐,一边熟练地点水,一边给慕容檐讲解每一样工序的技巧。落雪无声,白蓉给虞清嘉取了斗篷过来,她站在屋外看了看,又无声地退出去。

里面的世界太过和谐,白蓉从未见过公子这样柔和的表情,在她的印象里,公子从来都是冷淡理智,杀伐决断。时间长了,导致他们也忘了,慕容檐其实只是一个十五岁的少年。

白蓉悄悄地退了出去,没忍心打碎这两人的氛围。她抱着斗篷站在廊外,细雪纷纷,白蓉突然生出一种希望时光慢一点的感慨。

公子小小年纪就背负着国仇家恨,等日后战火又起,他未及弱冠就要奔赴战场。战场刀剑无眼,起事成功不知道要多久,公子和六小姐这样的平静生活,又能持续多久呢?

作者有话要说:  唐朝之前 煮茶加盐甚至加葱姜蒜,所以虞清嘉给慕容檐碗里加盐并没有问题。

第81章 过年

虞文竣本来叫虞清嘉一同烹茶说话,结果关于慕容檐的正题还没开始,他就被奴仆叫走了。反而是虞清嘉和慕容檐赏雪烹茶,共度一个下午。等傍晚的时候,虞清嘉终于知道为什么虞文竣中途离开了。

晚上的时候传来消息,虞老君的病情突然恶化,现在已然昏迷不醒。虞文竣作为两房唯一的继承人,这种时候当然要守在虞老君身边,连晚上都不得脱身。

虞文竣不回来,二房庭院又空空荡荡的,虞清嘉坐在房里等,听到丫鬟的传话,她只是平淡地“哦”了一声,就让白蓉去后面叫慕容檐过来,他们两人先行用饭。

虞清嘉吩咐完后,自己都愣了愣。因为虞老君和大房的缘故,虞文竣大部分时间都不在,反而像是虞清嘉和慕容檐两人共同居住一般。虞清嘉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连忙甩头,赶紧将这个主意甩出脑海。

慕容檐进来时正好看到虞清嘉一边摇头,一边虚虚握着拳磕自己的脑袋。慕容檐问:“你怎么了?”

虞清嘉看见慕容檐过来了,连忙坐好说:“没什么。父亲刚刚派人传话回来,让我们先吃饭,他留在老君身边,恐怕不回来了。”

慕容檐对此丝毫不意外,因为虞老君突然病倒就是他吩咐的。趁着丫鬟摆盘,虞清嘉和白芷等人讨论:“老君最近身体不太硬朗,总是生病,这一次不知道怎么样了。”

毕竟能让虞文竣那样失态的,恐怕不是小病。

白芷对虞老君也没什么好感,她安慰虞清嘉:娘子不要着急,虞家请来了最好的郎中,一定可以很快治好,说不定还能赶上过年呢。

“唉。”虞清嘉叹气,因为虞老君的事,一整个冬天虞家都气氛压抑。虞清嘉虽然不喜欢虞老君,可是也没有盼人死的道理。虞清嘉说:“希望父亲请来的郎中药到病除,能让老君赶快好起来。”

慕容檐听到这里,随意补充道:“郎中恐怕没用。”

虞清雅高价和系统买的毒,普通郎中能有什么用。虞清嘉惊讶地看着慕容檐,问:“为什么?”

慕容檐神色平静,这些不好的事情,虞清嘉永远不必知道原因。他说:“无他,随意猜测而已。”

虞清嘉只以为慕容檐不待见虞老君,所以才对虞老君的病不乐观,并没有多想。她又和慕容檐讨论了几句,一直等到饭摆好才停。白蓉知道虞老君病情突然恶化的全部原委,她偷偷朝慕容檐看了一眼,见慕容檐神色平静,再寻常不过般和虞清嘉讨论,仿佛真的不知道虞老君并不是生病,而是中毒。白蓉心底生出一股寒意,悄悄移开视线。

公子在六小姐面前,和对待其他人时真的判若两人。

虞清嘉当天只是随便一提,没想到慕容檐的活果真应验,虞老君这一病来势汹汹,连换了几个郎中都无济于事,更甚至有些郎中把脉之后,摆手不肯再治,一脸严肃地暗示虞家准备后事。年节关头遇上这种事,虞家祖宅人心惶惶,李氏趁这个机会,提出让虞清雅回来。

毕竟,之前虞清雅轻而易举地治好了虞老君的病,有她在虞老君的精神都比平日好。众人无计可施,只能死马当活马医,派人接虞清雅回来试试。

虞老君病时本来就离年关很近,再加上这几日下雪,山路非常不好走。重重耽搁下,虞清雅直到年前二十七才回来。

因着虞老君重病,小辈们连鲜艳的颜色都不能穿。三十当天,虞清嘉换了套簇新的衣服,素色上襦,淡红色间色裙,衣领袖摆绣着淡淡的团花。这一身素淡又雅致,既不会有病榻前太过招摇之嫌,又非常适合新年的气氛,十分符合虞家现在的情形。

新年时分,虞清嘉必然要去给虞老君磕头拜年。她走到主院,侍女们个个愁眉苦脸,看到虞清嘉,轻声行礼:“六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