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节(2 / 2)

琅琊王美姿容,世人皆知。然而当他们看到慕容檐时就会知道,美丽的皮囊在他面前只是陪衬,那种漫不经心的杀气,危险又美丽的气场,才是慕容檐真正致命之处。

后来东宫的事情传来,耿笛深深叹息。他一度以为,琅琊王已经死了,东宫之案平反只是众人一厢情愿的想法。天底下哪有救世主。

谁知道,竟然真的有呢。

耿笛老泪纵横,一只手扶在耿笛的胳膊上,稳稳地将他扶起来:“将军请起。”

耿笛随着慕容檐的力道站起身,他垂眸看慕容檐的手,心里不无吃惊。耿笛戎马一生,几乎一辈子都在军营里生活,什么是真材实料什么是花架子他再清楚不过,简简单单一个扶人的动作,耿笛很明显感受到慕容檐惊人的腕力,以及胳膊上流畅有力的肌肉。

不知不觉耿笛心里的忌惮又上一层,隐姓埋名五年,慕容檐非但在天罗地网中活了下来,还无声无息地发展出自己的势力,连武艺都没有松懈。耿笛自问就是巅峰时期的自己也做不到如此,而慕容檐才十七岁,就已经有这样的心性手腕。

明武帝说的没错,小皇孙琅琊王最肖先祖,更甚者,超于他的祖辈们。

何广费尽口舌都没能打动耿笛,慕容檐只是说了两句话,扶了耿笛一下,耿笛就已经心潮澎湃,激动的眼神发光。两人相对坐下后,耿笛擦干眼泪,自哂笑道:“老夫失态,让琅琊王见笑了。”

“无妨。”慕容檐淡淡说,“耿将军一生保家卫国,苦守边关,乃是不二功臣,结果却被奸人陷害。是慕容一族对不起将军。”

“殿下这是说什么话。”耿笛连忙摆手推辞,“承蒙明武陛下不弃,将潼关等地托付给老夫。能为先皇效力,乃是我耿家一门儿郎的荣幸。”

慕容檐注意到,耿笛巧妙地换了个说法,他说的是“为先皇效力”。慕容檐笑了笑,应道:“将军客气,耿家满门的贡献我们都看在眼里,将军尽可放心。”

耿笛也笑,随后问起慕容檐这几年的经历,两人一来一回俱是暗话,每句话中都藏着许多机锋。说到最后,耿笛眼含热泪,感叹道:“殿下小小年纪便有这等胸襟见识,老夫自愧弗如。太子和太子妃殿下在天有灵,终于能瞑目了。”

何广一直站在旁边听着,听到这里,他眼神动了动,开口道:“公子成材固然是太子之所望,然,东宫和殿下身上的冤名亦是太子毕生所憾。不将这些污名洗刷干净,太子九泉之下如何能安心?”

谈话终于进入正题,慕容檐真身出来相见,耿笛追忆了半天先帝时期的事情,总不能是真的在叙旧。太子被老师诬陷有谋逆之心,百口莫辩之下自刎以证清白,整个东宫除了慕容檐,无一幸免。而东宫血案的元凶如今却高坐金銮殿,肆意行乐。想要为废太子平反,还能怎么平?

在座几人对此都心知肚明,耿笛方才对另投阵营拒之千里,可是如果幕后人是慕容檐,那情形就完全不一样了。耿笛见到慕容檐的那一瞬间决心就动摇了一半,现在近距离听慕容檐谈吐说话,观慕容檐举止行为,耿笛剩下的那一半坚持也消弭于无形。耿笛固然想当一名忠臣良将,在史书上留一个好名声,所以皇帝猜忌时他慨然赴死。然而耿笛能死第一次,却无论如何都不想再试第二次。人死过一次才知活着的可贵,何况,死在那些个小人手里,也太憋屈了。

耿笛片刻之间就算了一笔明账,他死里逃生,即使回去继续效忠当今皇帝,皇帝也未必信他,到时候还会连累耿氏一大家子。相反,跟着慕容檐,能大展手脚,不必受奸佞小人的气,慕容檐本人亦是一个值得追随的明主。最重要的是,耿笛十分怀疑,他如果不答应,恐怕今日就走不出这扇门了吧。

双方都在不断博弈,现在何广捅破了最后那层窗户纸,耿笛也拿定了最后的决心。他站起身,对着慕容檐三跪三起,这是臣子拜见君王最正式的礼仪:“臣耿笛感于殿下高义,代表耿氏一族儿郎,愿追随殿下身侧,为殿下效犬马之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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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秘密院落出来后,何广快走两步追上慕容檐,含笑对慕容檐抱拳:“恭喜殿下,喜得潼关十万兵力。”

慕容檐一直清冷疏离,听到这里他眼中攒出些稀薄的笑:“先生运筹帷幕,谨慎擅谋,此一役功不可没。”

两人对视而笑,默契地略过了这个话题。耿笛最开始遭遇危机的时候,其实慕容檐早就知道,如果他想,他甚至可以提前灾难消除。但是他没有,而是任由猜忌发酵,最后耿笛不得不回京明志,几番下狱,生死悬于一线。慕容檐一直袖手旁观,直到耿笛真的要遭遇危险了,才出手救下他。

毕竟没有对比,如何能区分出昏君和明主。没有大厦将倾,如何能力挽狂澜。

他们这场谈话进行了许久,慕容檐接到消息的时候刚过酉时,现在已经黑的看不见五指。何广身体不好,站在风里吹了一会,又止不住咳嗽。慕容檐让常大将身体差得像纸片一样的何广送回去,自己则独自一人,慢慢往住所走。

走进一条小巷时,身后的街道突然爆发出一阵噼里啪啦的响声。新年已至,儿童的嬉笑声老远就能听到。慕容檐下意识地停住脚步,回头朝身后望去。

他所在之地是一片漆黑,连星光都照不进来,而几步之遥的街外,儿童穿着大红棉衣,到处跑着点爆竹。短短几步的距离,竟然像是隔了一个世界。

慕容檐静静地看着,忽然想看看今日的月亮。等他抬起头才想起来,今日三十,无月。

慕容檐望着深不见底的苍穹,过了一会唇角轻轻一勾。他怎么会犯这样愚蠢的错误呢?可是每次想她的时候,他就想看月,看风,看一切可以传很远的东西。万中大概只有一次的几率,他身边的这阵风会拂过她的发梢,他凝视的月亮也会照进她的眼睛。即便可能性很低很低,他也想试试。

因为,这是他唯一可以接触到嘉嘉的方式了。慕容檐解下自己随身佩戴的短刀,屈指在刀刃上击出清越的敲击声。

去年的现在,他刚刚为虞清嘉挽起长发,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再不济,七月份的时候,他都在嘉嘉身边,听她唱子夜歌。

谁能思不歌,谁能饥不食。今夕已欢别,合会在何时?

慕容檐在心底无声地说,嘉嘉,等我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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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年来临时,城中佛寺撞起悠长的钟声。伴着余韵绵长的钟声,满城烟火齐鸣。

虞清嘉坐在窗前,抬头去看天上的烟火。烟火在她脸上投下一阵阵光晕,她的眼睛亦闪闪发光,仿佛倒映着浩瀚星辰。

仅仅是想着他的事情,虞清嘉嘴边就忍不住露出笑意。狐狸精那么不耐烦礼节的人,现在一定已经睡了吧。

虞清嘉手里握着去年慕容檐为她绾发时的那只白玉簪,朱唇轻启,低声唱歌。

夜长不得眠,明月何灼灼。想闻散唤声,虚应空中诺。

今夕已欢别,合会在何时?明灯照空局,悠然未有期。

“狐狸精。”虞清嘉望着烟火,对着空无一人的室内,低声说,“新年快乐。”

作者有话要说:  谁能思不歌,谁能饥不食。今夕已欢别,合会在何时?明灯照空局,悠然未有期。不见东流水。何时复西归。夜长不得眠,明月何灼灼。想闻散唤声,虚应空中诺。——节选自《子夜歌》

第119章 赐婚

光熹三年,三月三日上巳节,虞清嘉跟着虞家众姐妹去城郊水边濯尘。众娘子们聚在一起,忍不住就说起各色八卦。

“听说这几日北方又不安生。年关时下了场大雪,柔然人冻死了许多牛羊,从二月开始,柔然骑兵就总是骚扰边关。”

一位娘子坐在水边,随口说道。她们虽然是闺阁女子,可是父兄都在朝做官,时下也不兴女子无才便是德这等鬼话,所以世家女子并不排斥政事,说起朝廷大事,她们也都能接上两句。

另一个虞家的姐妹见怪不怪,说:“柔然不是一直这样么。朝中光盯着赵国和南朝,没有精力追究北方,所以柔然经常抢了就跑,朝廷也不能拿他们怎么样。”

最开始说话的那个娘子抿嘴一笑,道:“这你就不知道了,如果只是柔然骚扰,那没什么好说的,可是这次却踢到了铁板。六镇那一带不知从哪里兴起一只队伍,击退了柔然人,还将柔然的地盘抢下来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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