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站在这片废墟之上,同李富贵说了些话,便目送李富贵回去。
安宁将裙摆打了个小结,迈步踏入这一片烧得焦黑的宅子中。
玉山村的村民颇为厚道,早就将那三具焦尸给下葬了。
安宁认认真真地寻找着所谓的线索,突然之间,在一块石头下,一个钗子若影若无地躺在那里。
安宁弯下腰,将那小小的石头移开,那是一个赤金点翠菱花朱钗,或许是运气好的缘故,这金钗并没有受到太大的损害。
安宁捡起这朱钗,小心地擦掉这上面的尘土,然后皱起眉头。等等,这钗子,她记得是顾可欣的娘亲留给她的吧?顾可欣一直以来都十分宝贵这钗子,鲜少离身。倘若顾可欣当真要死遁,也肯定是把这金钗一起带走才对。
难道顾可欣他们是真的凶多吉少?之前的一切都只是她太过美好的猜测?这样的念头刚浮现,就让她心口沉甸甸的难受。
安宁深呼吸一口气,努力说服自己,不会的,他们肯定不会有事的!肯定只是金蝉脱壳而已!
顺着这思路想去,那么就只有两个可能性。其一是顾可欣走得太过匆忙,导致这金钗来不及带走。其二,顾可欣是特地将这金钗留下,就为了提醒她。
只是前者很快又被她推翻了。倘若杨开意他们有时间准备尸体,那么怎么可能没时间带走这小小的金钗呢?
如此看来,第二个可能性更大。
安宁紧紧握着金钗,怎么都看不出这所谓的提示。
她又翻来覆去在这黑土上走了好几圈,也没见到更多所谓的线索,除了一个证明是纵火的火折子。
最后只能一脸恹恹地放弃了。
她看着还在烧纸钱的宝珠,心中不由同情了宝珠——宝珠倒是个忠心的。
安宁问道:“宝珠,你日后可有什么打算?你的卖身契,恐怕也在这火里烧了,你现在已经是自由了。”倘若顾可欣在场,肯定也是这个想法吧。
宝珠茫然地抬起眼看安宁,“我,我不知道。我除了服侍人,也不知道会做什么。”
安宁看她这样,有些不忍,念在她之前对顾可欣一片忠心的份上,建议道:“你若是没有去的地方,不如先去我那边如何?等你想好了以后的打算再走。”
宝珠抽了抽鼻子,她今天哭成这样,大半部分是因为悲伤,另一小部分则是对于未来的茫然,“多谢安宁姑娘。”
安宁安慰她:“先别哭了,好好的小姑娘,再哭就不漂亮了。”
事实上,安宁比宝珠还要小上几岁,这样一脸严肃地说着大人话语,分外有趣。
宝珠破涕而笑,她知道自己再是难过,和善的主子一家也不会归来。她站起身子,“我知道了。”
安宁让她暂时跟着蔚海他们,自己则是转身回到家中。蔚景则是先去衙门报案,打算将事情弄大,不管幕后之人是谁,安宁这样的举动好歹能够让对方警惕点,说不定还能打草惊蛇一把。
两三年的时间,也足够蔚家在宣州布置一些人手了。尽管这些人手未必能同京城中相比,但拿来调查事情已经绰绰有余,只要对方按捺不住地跳出脚的话。
安宁觉得前世看过的一句话还是挺有道理的:凡走过必留下痕迹。
受杨家这把火的牵连,周家这个距离最近的人家,大概有四分之一被烧了。章古仍然在周家看门,见到她后恭恭敬敬行了一礼。
安宁看见烧的范围,不由在心中松了口气——好歹没烧到她的房间,她的书房也是无碍。应该说西厢房这一块基本都是完好的。
安宁扫了一眼完好无缺的书房,心中琢磨着,要不要一起把书籍全都搬到城里,反正他们至少会在城里呆上三个月。他们住城里最开心的其实是聪哥儿和周金宝。之前周家住玉山村的时候,这两个男孩便直接住在了玉山书院的宿舍,三餐皆是书院提供。书院的伙食也算可以,但终究比不过周家的厨艺。因此这三个月,聪哥儿和金宝直接先搬到了家里,每天吃家里做的饭菜,美得直冒泡。
安宁思索着这些事情,然后转身回房间,又是爬床底,又是扒开一小块石砖,从里面拿出了一本账本。她翻了翻账本,因为她对官场上这些事情一窍不通,即使看得懂账本上的数字,也不懂其中代表的含义。
将账本小心翼翼地用两层布包好,安宁将账本混在几本书中,等下就一起带出去。
因为过来的时候直接坐马车的缘故,安宁一口气把书房的书一起搬了。
她扫了一眼烧的乌黑一片的杨家宅子,带着宝珠,最终长叹一口气,离开了这里。虽然这一出很有可能是他们刻意演出的戏码,但她日后恐怕鲜少有机会再同他们见面了。
她同顾可欣素来投契,分离之前却连一个真正的告别都没有,心中不免有几分惆怅。
回到家中,午饭已经端了上来。
因为杨家的事情,周家这两天气氛都有些低迷,大家默默地吃过饭后,安宁便去将那些书收她房间中,顺便打算再找个地方把账本藏好。
一进屋子,她却敏感地发现屋内似乎有人动过。
安宁略一沉吟,放慢步子,走到了她的书桌前,书桌是由松木做成的,因为家具还算新的缘故,还散发着松木特有的清香。
桌上她的砚台,原本是左右放的,现在变成了长的那端是上下方位。就连纸上,似乎也有了一些的移动。
安宁心中一动,视线顺着肉眼几乎要察觉不到的痕迹落在了窗台——啧,喜欢爬窗的也就那位便宜表哥慕清玄吧。她有点后悔自己只涂了家里的窗子,这个窗子忘记抹药,不然还可以让他倒霉几天。
但是不得不承认……慕清玄的突然出现更是让她坚信了心中的想法。
她转头对桂圆和玉容说道:“你们先出去吧,我想写篇祭文。”
玉容和桂圆见她神色带着淡淡的哀戚,行了一礼,便转身出房间,又轻轻阖上门,给安宁一个安静的空间。
安宁一张一张地揭开纸,在最后倒数第四页的白纸上看着细如蚊蝇的一行字:一切安好。账本交给蔚邵卿。宝珠交由你安排。
字迹十分熟悉,是慕清玄的手笔。
在看到这确定的消息,心中的大石彻底落下的同时,安宁的眼眶浮现出一行的雾气——没事就好。
手指处却突然传来了钻心的疼痛,这疼痛只是一瞬。
安宁回过神,却发现是自己右手的食指不小心被纸页给割到了,几滴鲜红的血涌了出来,低落在纸上。
安宁眼神微敛,将手中的血直接涂向了那行小小的字迹,将慕清玄留下的痕迹给抹除掉。
她抽出那张纸,唤玉容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