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下好了,估计经过此事,与霍公子的亲事再不能成了。”慕听筠无端松了口气,可一想到夫子那日的话,瞬时又蔫了。
宁蕴这是正跪在毓和宫光洁的大理石地板上,已经跪了半个多时辰。她唇色苍白,额角分不清是冷汗还是热珠,她低垂着头,看着如镜般出现她倒影的地板,心底又恨又怕。
有一滴汗珠自她眉梢滑落,流经眼睫毛,她眨了眨眼,那滴汗珠无声无息的滴落在地。
宝和公主以为她哭了,嗤笑一声,懒声道:“本宫还以为是什么了不起的女子,不仅把文宰相扳倒了,还向皇兄讨一门亲事,夙京城那么多才俊不挑,非看上了公仪疏岚。”
“是,但臣女不知是哪点得罪了公主。”她恭谨地问。
“我们素未谋面,你怎会得罪本宫。本宫只是见你初回夙京城,担忧你世家礼仪都忘了,特地唤你前来,让嬷嬷教导你一二。”宝和公主堂而皇之的说道。
宁蕴很想笑,但她脑子里理智的弦绷得紧紧的,迫使她伏身道:“多谢公主费心。”
“你明白就好。不过本宫也是女子,明白你的小心思,公仪疏岚那么风光霁月的翩翩公子,你爱慕他也是人之常情。只是,他,你还是莫要肖想了,他注定是本宫的。”
原是这样,宁蕴闭了闭眼,想到那日树下公仪大人对那郡主的亲密举动,她竟有些可怜这高位上坐着的公主。
“然臣女见着的,却不符公主所说的。”宁蕴故意露出几分不解。
宝和公主直起身子,皱眉,“你这是何意?”
“臣女前几日还见着公仪大人对福宜郡主举止亲密,温柔小意,所以臣女未求得亲事后便也作罢。可今日怎么听公主所说,公仪大人当为驸马呢?”
‘啪’,一只做工精致的茶盏被拂到地上,碎成一地残片。一旁站着的宫女忙上前安抚宝和公主:“公主莫要气恼,公仪大人与皇家有婚约在先,娶不得别人。”
“呵,宁家女,你听到了?”宝和公主见着宁蕴微微变色的脸,这才舒了口气。
宁蕴咬着内唇,深吸一口气,“是,公主放心,借臣女十个胆子,也再不敢肖想公仪大人。只是臣女冷眼瞧着,公仪大人对福宜郡主确非一般,福宜郡主也好似有意。”
“是吗?这就涉及本宫今日叫你来的另一目的了,你若是愿帮本宫除了福宜郡主,待公仪疏岚成了驸马,本宫可给你个名头让你入府。”至于入府究竟是何身份,她只字未提,更不提她入了府又能活成什么模样。
“臣女似乎,别无他选。”宁蕴久久伏在冰冷的地面。
出了宫,宁蕴眯起眼睛望着天边的太阳,恍恍惚惚又想起公仪疏岚。她唇角微翘,默默讥嘲:“不过是个没脑子的公主。”
她让马车经过宁国公府,朱红色的大门紧闭,两座威严瑞兽尽职尽责的看守在大门前,牌匾上‘宁国公府’几个字在日光下闪过炫目的光。而就在一旁,公仪府静静矗立,两座府邸紧密挨着,就如同那日树下相拥的两人。
宁蕴放下马车车帘,摸了摸侧脸的伤疤,“该拿掉了。”
两日后,慕听筠醒来后,先是询问二哥哥、三哥哥在哪儿,听闻近来事务繁忙后,她松了口气,果断溜出门去。
既然两个哥哥都很忙,那公仪夫子应当也会很忙才是。
裕辰街依旧热热闹闹的,路两边的店铺各有人站在门前,卖力的吆喝,或是迎来送往。锦馐阁与芳馥斋相邻,酒楼门前的饭菜香味与胭脂铺子里的脂粉香,顺着风混合在一起,竟奇异的好闻。
慕听筠特地嗅了嗅,才踱步进芳馥斋。她想着今日偷偷溜出来,那就买些胭脂水粉,好被发现后回去好好哄一哄娘,顺带着也给大嫂带一些。
掌柜见她穿着不俗,特地将她迎向二楼,边走边说:“二楼上的胭脂可是本店顶顶好的,姑娘不妨瞧瞧。”
慕听筠随意应和,刚踏上二楼的木制地板,她一抬眼,就看见了一个眼熟的姑娘。
很快又见那姑娘面露惊喜走过来,福身道:“姑娘,竟在这儿遇见了。”
慕听筠眨了眨眼睛,从脑海中搜寻到她的面容后,扬起笑软声说:“是在成县遇见的姑娘呀,你怎么在这儿?”
“我家住这儿,几日前不是说疫病是假,我就搬回来了。姑娘也是夙京城的人?”
慕听筠点点头,“是,这倒是有缘了。”
“我名唤宁蕴,姑娘呢?”宁蕴笑得灿若桃花,态度愈加亲热。
“慕听筠。”看着搭在袖子上的手,慕听筠心头隐隐有些奇怪,再细思却又觉得没甚,干脆作罢。
第32章 甜腻
宁蕴陪着慕听筠一边逛铺子一边说话, 慕听筠发觉她说的话题很有趣,不知不觉就聊了许久。
“呀, 已经不早了, 宁姐姐不如一同用饭如何?”慕听筠从芳馥斋走出, 一望天色, 竟然已经过了大半个时辰了。
宁蕴正有此意, 立即应了,两人相携往锦馐阁去。被迎往二楼包间去的慕听筠经过一间房, 隐隐听见有熟悉的声音,她侧耳听了听却又没了声响。
许是听错了,她晃晃脑袋, 转而问宁蕴:“宁姐姐可有什么忌口的?”
“没甚呢。”宁蕴轻轻一笑,温柔可亲。
约莫一炷香的功夫后,慕听筠原先听到声音的房门打开, 一前一后走出两位翩翩公子。
酒楼外, 慕听诩歪头看向公仪疏岚,与慕听筠颇为相似的面容上扬起一抹笑,“希望公仪大人会永远记得今日的一番话。”
“入心入骨,与寿同期。”公仪疏岚作揖道。
慕听诩一怔,而后笑道:“这句话应当对兜儿说。”
公仪疏岚也随之笑开, 那笑容浅淡,似薄云拂开, 又弥散天边。他眼神微微放空, 想起那个无论娇嗔都让他心痒的小女子, 认真道:“她很在意家人。”
“那是自然,在兜儿心里,家人最重要。”慕听诩有些自得,但一想到公仪疏岚往后也会成为‘家人’,表情一顿,不再言此,告别离开。
一顿饭下来,慕听筠只觉这位宁姑娘极对她胃口,碧如她爱吃的鑫源铺子的糖葫芦,宁姑娘也是赞不绝口的;她不爱四艺,宁姑娘也是不精,独独爱看话本子,就连她惯常去的书肆,宁姑娘也去过几趟。
“那以前在夙京城,我怎么没见过你?”慕听筠叼着一块八宝鸭,大大的眼睛里扑闪着疑惑。
宁蕴神色未变,“早前家道衰落,离开了这儿三年余,不过这儿倒没怎么变。”她唇弯着,心底却是嫌弃,即便是在外流落的三年,她进食仍旧保持着世家女该有的礼仪,然面前的人一举一动过于肆意无状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