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间下了场下雨,泥土松软,走在游廊上也能闻见淡淡的青草香。慕听筠拨弄着檐上垂落的玉玲,听那清脆的琤声,一时间懒意上来,半分不想往花厅去与人虚以委蛇。
墨芜等人也不催促,约莫有一盏茶的功夫后,慕听筠才收回略有冰凉的指尖,芙蓉花绣纹深蓝色曳地裙裾拂过红漆柱,随着主人的动作轻晃,未几时,掠过了花厅门槛。
“晚儿见过长嫂,”公仪晚生有一副好相貌,婉笑间眼角微微上挑,似有几丝风情,“打扰嫂嫂的睡眠了?”
慕听筠眨眨眼,暗道自己睡昏了头,这公仪晚不过十五的年岁,能有何风情。
从自己的思绪中脱离出来,她浅浅颔首回道:“没有,四姑娘可用朝食了?”
“在母亲那儿用过了,长嫂唤我晚儿吧,显得亲密些。”公仪晚双手放在腿上,姿态端庄,那笑容似乎专门练过,不多不少恰好如皎月微弯。
喊就喊,也掉不了几块肉,慕听筠从善如流唤道:“晚儿,这般早过来可是有事要与我说?”
“晚儿是为前日的事儿来的,我从三姐姐那儿听说了,还请长嫂莫怪母亲。母亲是想着长嫂远道而来,蓦然换了居所会有不适,才好心让三姐姐端了便宜入眠的点心来。”公仪晚笑盈盈的说道,表情真诚,还隐含愧疚。
慕听筠端起茶盏来佯作喝茶,挡住唇角的讽刺笑意,好心?怕是来试探的吧,若是他们粗心点,下次送来的估计便是要命的点心了。
心里这般想着,她面上不显,放下茶盏后浅笑着说:“让母亲费心了,晚儿晚些时候还请向母亲转达我的谢意。浪费了母亲的一番心意,真是心有不安,改日我亲自做两样点心送去给母亲赔罪,且陪母亲一同用饭。”
“这倒不用,总归咱们都是一家人,何必这般客气。”
“还是要的,也算是我作为晚辈聊表心意了。”慕听筠柔婉却坚持的说道,甚至还招来婢女询问厨房的方向。
墨芜看着自家姑娘与公仪四姑娘暗里藏刀的你来我往,皆是言不由衷颇有深意,不禁感叹姑娘虽平日里看着不显,实则也是个对内宅之事有着七巧玲珑心的。
公仪晚怕她以牙还牙做出事来,慕听筠有心要膈应膈应她,两人来来往往又说了几句话后,还是公仪晚败下阵来。
“……如此,就辛苦长嫂了。”公仪晚勉勉笑道,手指不经意的紧攥起丝帕。
慕听筠只当没看见,天知道那日她既是心疼夫子,又是后怕她嘴里的点心幸好无毒的复杂心情,险些没让她哭出声来,此仇不报回去,如何能出得了这口恶气。
说完了这话,公仪晚又道:“长嫂当知没两日便是南平庙会了,这几日街上就热闹起来了,若是得空,明日不妨咱们一起去逛逛?”
“好啊,来了有几日了,还不曾出门呢。”慕听筠爽快应下,好似没瞧见她眼里掠过的暗芒。
晚间,公仪疏岚回来听到暗卫一五一十的禀报后,脸色沉沉,进了正房后就直直盯着慕听筠默不作声。
“咳,夫子啊,只是出去转一圈嘛。”慕听筠倚进他怀里,讨好的在他唇角亲了亲。
公仪疏岚抬手捏她的耳垂,沉声道:“不许去,外面人多混乱,谁知她们想做什么。你乖,等为夫忙完这两天,就带你去逛庙会。”
“不会有事的,有那么多人跟着呢,我只是想看看,她们还能弄出什么幺蛾子。”慕听筠哼声道,她是看明白了,这偌大的公仪府里,除了二弟就没个人是盼着她们好的,既如此,倒不如趁机敲打敲打她们,让她们以后不敢放肆到她和夫子的面前来。
公仪疏岚自是不应,任由慕听筠软声软语的撒娇求抱,铁了心的不准她出门,眼看着出门无望,慕听筠咬牙,干脆主动推到了他一回。
献身一夜的成果就是换来了一个时辰的出门权利,长吁短叹了一番后,慕听筠兴致勃勃的换了衣裳,又用桃花粉勉强遮了颈项印迹后,带着墨芜和青雉到花厅去见等候在那的公仪晚。
一路虚虚假假的各自试探后,马车停在一家胭脂水粉铺面前,她们二人刚下了马车,就见一个姑娘忽然惊呼一声走出来,亲亲热热的揽着公仪晚的胳膊说:“许久不见了,晚儿,我刚想约你一同逛庙会呢。”
“的确是有些日子没见了,阿眠,这是我长嫂。”公仪晚笑着侧身,向她介绍。
慕听筠不动声色的打量面前眼里隐约有敌意的眼熟女子,忽而想起那日在湖上见过的不就是这人,那对自家夫子缠绵思念的眼神,她可看在眼里呢。
想到这儿,她瞥了眼身侧笑得意味深长的公仪晚,在心里摇了摇头,还以为会有什么手段,不过尔尔,情敌什么的,她慕听筠从来不带怕的。
第75章 风起
南平金银楼, 听起来不过是黄白之物的雅称,实则是南平最大也最负盛名的望江茶楼,建楼十五余载至今无人知晓起幕后东家是何人,但也无人敢招惹。
此地风景极好,面向锦绣江, 静可观浅江鱼戏, 动可见波涛重浪,时有才子凭栏静卧, 举杯畅饮, 共议天下之事。偶也有佳人来此,得遇良人, 谱一曲良辰美景遇心人的好曲子。
慕听筠到这儿后, 觉着这种修身养性的地儿应当跟夫子来才是,为何要跟两个对她心有不轨的人来此, 平白湮没了这好景色。
“长嫂喝什么?竹心茶可好?”公仪晚浅笑着问,声音柔婉娇曼, 引得来不少青年的注目,只可惜被一道屏风遮住了视线。
慕听筠懒懒的撑着手腕,浅蓝色丝袖滑落至手肘, 露出白玉般的肌肤,那浑然天成的贵女风范让在场其他二人暗暗咬碎了银牙。
竹心茶?竹子无心, 这两人莫不是又在暗损她吧?明里暗里说了一路, 这都到了喝茶的地儿, 还是让人不得安生。慕听筠在心底叹息, 面色如常的点了点头。
“我既为长嫂,阿眠又与四妹妹这么要好,自然要为妹妹们着想,你们喜欢什么就点什么吧。”慕听筠弯眉勾唇,模样温柔大方的启唇说道,成功的见着那夏侯眠变了脸色,膈应人什么的,见的多了信手拈来不在话下。
夏侯眠暗暗掐了掐手心,勉强笑着说:“筠姐姐与疏岚哥哥成亲多久了?”
叫的好亲热呢,慕听筠啧声,笑眯眯地说:“快大半年了呢。”
“说得这么模糊,莫不是长嫂记不清了?”公仪晚怀有恶意的问声,已然准备好了下一句伤心的话。
“对啊,因为成亲后每一日都很欢悦。”慕听筠‘羞涩’的垂眸,余光却还落在她们的面上。
夏侯眠险些没忍住,还是被公仪晚拽住了袖子才作罢,不过也没了说话的心情,一面喝茶一面不时瞅向别处。
悠然的品着茶,慕听筠观察到她的方向恰好能看见茶楼四楼的入口处,这副心神不属的样子像是在等什么人。
慕听筠飞快的转着思绪,蓦然想起那日在江上遇见的那个与夏侯眠一起的男人,登时眉间一皱,放下茶盏说:“逛了一圈又看了美景,该回去了。”
“筠姐姐急什么?一同用过饭再回去也来得及。”公仪晚忙笑着挽留她。
“夫君特让我回去陪他用饭,毕竟是习惯,改不了的。”慕听筠扶着墨芜的手起身,婉笑着拒绝了,且又膈应了她们一次。
夏侯眠的脸色已不足以用难看形容了,她忽然起身拉住慕听筠的衣袖说:“筠姐姐好容易来一趟南平,可要玩的尽兴才好,就让妹妹们尽地主之谊吧。”
慕听筠挑眉,“妹妹客气了,即将庙会,夫君说会带妾身出来游逛的。”
“呵,”夏侯眠终于受不住了,她本就不是个耐得住性子的人,当即尖锐着嗓音道,“慕听筠你一口一个夫君如何如何是说给谁看呢,若不是疏岚哥哥忽然去了夙京城,你以为凭你能嫁给疏岚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