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三老实答道:“历术用了两日。兵略看了三日。”
罗昀抿了抿唇,半晌之后,才缓缓沉声说道:“李知县没看错你,你乃是可造之材,若有人旁推侧引,日后必成大器!只是你记住了,大聪明的人,小事必朦胧。而若是不下苦功,饶是有大聪明,也终将一事无成。若是与民为害……那更不会有好下场了。”
徐三闻得此言,垂下眸来,缓声笑道:“师父若说我有大聪明,那我便认下这个名头。只是先生尽管放心便是,我早先已然立誓,若读书,便专心一志,若为官,则利国利民。这些道理,我都再明白不过。”
罗昀默不作声,又看了她好一会儿,半晌过后,方才出声,转而跟她讲起了兵法之道来。徐三方才对这题目的回答,自然是行得通的,但绝对算不得是上佳之策,而罗昀要告诉她的,就是最好的、最稳妥的、胜率最高的对策。
罗昀这一讲,便讲得十分详细生动,徐三听着,也不由有些入迷,时不时便出言询问。只是她这心里,却也生出了几分怀疑来——那罗昀先前说自己是无名小辈,可她若果真只是祥符罗氏的一个旁系子弟,又如何会有这般学识呢?她讲起战争,讲起兵法,倒好似是真上过战场一般。
徐三虽有疑问,却绝不会贸然问出口来。她心里清楚,若是罗昀隐瞒身份,那么她自然有她的原因,她不好问,亦不能问。
师徒二人论起兵法,一直从晌午时分,说到了黄昏月上,就连口饭,都没来得及扒拉。徐三见她面有倦怠之色,却还是强撑着要说下去,连忙及时劝阻,接着又去了厨房,亲自给她烧菜煮粥。
二人对桌而食之时,那妇人虽是不苟言笑,却仍是半感慨半夸赞地道:“人都说君子远庖厨,早先我也觉得,这下厨之事,交由男人和仆妇做便是。如今方才明白,无论甚么事儿,都要自己会、自己能,方才是为人之本。丫头,你这手艺,着实不错。”
徐三一笑,忙又给她夹菜盛粥,而那妇人手执竹筷,忽地想起了甚么似的,猛地抬头,又向她说道:“今日我上街之时,听人说起,据闻再过十余日,官家便要来寿春了,这可是真事?”
徐三稍稍一顿,轻声应道:“确有其事。”
罗昀闻言,薄唇紧抿,一言不发,那两边嘴角,似是又往下耷拉了几分。徐三不敢多言,只埋头吃饭,恍惚间听得那妇人叹了口气,可再一抬头,却又一切如常,并无异状。
罗昀的这副模样,更是令徐三暗中寻思起来。眼前这个大隐隐于市的妇人,到底是何来历,又为何年逾五十,不待在开封养老,反倒沦落到了这寿春县城来呢?
作者有话要说: 下章官家来了~花也开了~接下来几章,无数长期在线的角色上线中……
等官家走了,地图也就换了,新男朋友也要来了,期待地搓搓手
读者“水远山遥”,灌溉营养液+12017-06-28 00:40:55
感谢营养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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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呆莲大佬的地雷~
第64章 盲聋苦学漫营营(四)
盲聋苦学漫营营(四)
师徒二人用罢晚膳之后,徐三见天色已晚, 便想着要拜辞而去, 改日再来讨教学问。罗昀见她欲走, 缓缓起身, 又找了两本兵书出来,交至徐三手中, 令她回去之后, 仔细研读, 不但要记牢,更要将其吃透。
徐三接过兵书,连忙点头应下。她稍一蹙眉, 这才想起来,今日光顾着学兵法了,倒有许多道算学题目, 未能来得及细问。
罗昀见她眉头蹙起, 又见她虽搁下了《阴阳历术》及《太/祖兵略》两册书,但那本《算经》, 却还被她揣在怀中, 并不搁下, 这妇人自是了然于心, 缓声说道:
“凭你的聪明劲儿, 这算学一门,绝非难事。现如今你想不出来,那是因为你还没找对路子。回去好好想想罢, 过些日子再来找我,也是不迟。”
徐三面上应下,心里头却叹了口气——过些日子,她还能不能来,实在是说不准了。
即如徐三所料,待她一回到后山园子,便见门前多了几个粗壮妇人,瞧那模样,俱是凶神恶煞,孔武有力。徐三见此情形,不慌不忙,步上前去,还不待那领头的妇人开口,便抱拳笑道:
“几位姐姐,有劳有劳。咱园子里栽种的,乃是举世无双的名花,若让我一个人儿守着,那可实在说不过去!如今几位姐姐来了,小的我可就心肝儿掉进肚里头——铁定放下心来了。日后待官家驾临,牡丹得了圣心,功劳归给咱们贾府,至于这苦劳,咱几个都能摊上一份,岂不是美事一桩?”
这几个妇人,乃是奉了贾府之命,来后山看住这徐三娘,绝不准她迈出后山半步。无论徐三去哪儿,干甚么,身边都必须有这几名妇人跟着,绝不可教她落了单,更不准她与人通信——这自然都是秦家大姐儿给贾府出的主意。她虽信了徐三,却也未曾尽信,派人看守,也是为了将她死死防住。
那领头妇人,原本还想难为徐三几句,只是谁人都知,伸手不打笑脸人,徐三娘这好言好语的,反倒教那妇人为难了起来。她抿了抿唇,才要说话,不曾想那徐三却很是亲热地伸出手来,拉着她笑道:
“夜里头凉,姐姐去我那茅草屋里,吃两盏热茶罢。咱这园子别的没有,花茶却是不缺。梅、桂、茉莉,花样多得很,阿姐赏个脸,莫要拂了小的我一番美意。”
那几个妇人,原本以为这是个苦差事,都没料到还有这么一出儿。徐三不但让唐小郎烹茶飨客,更还去了园子里头,那几个妇人搭的草屋内,又是给她们送枕头被褥,又是问她们明早要吃些甚么。被徐三这么一哄,那几个妇人渐渐也有了好脸色,余下几日,跟徐三走得熟了,直当她是姊妹一般。
虽说被禁足后山,每日里只能读书种花,但徐三对于这样的日子,却是格外珍惜。她知道,这是暴风雨之前,最后的平静,待到风雨一来,就不知何日才是尽头。
她跟那些妇人打好关系,也并没有甚么用意,不过是为了让这日子,过得舒坦些罢了。若是这短暂的平静,也被闲杂人等给毁了,那她日后回想起来,还有甚么可供回想的呢?
却说金乌玉兔,驱驰不停,十日过后,似荷莲终于开花。这一回,徐三的心情,倒是比结苞之时,平静了许多。
她立于花下,垂下头来,看着那粉白相间的牡丹花,面上带笑,心下却是一叹。恍惚之间,她凝望着牡丹,忆起了晁四先前所言——
“这花儿,是金蕊粉瓣,雍容华美,既有莲花之形,又有牡丹之实,儿便起名为‘似荷莲’。官家瞧见此花,必会惊喜交集,龙颜大悦。”
晁四所言不虚,这花确实美极了,染金匀粉,国色天香。若是晁四能够亲眼得见,他不知会有多开心,多高兴。
徐三定定地望着那几株牡丹,唇角微勾,眸中满是坚定之色。她知道,复仇的时刻来了。
五月末时,徐三由那妇人看着,立于花下,挽着袖子浇水,恰是此时,她忽地听得园子外头,传来一阵吵嚷之声。徐三微微蹙眉,抬起头来,而那看守她的妇人,却是神色一厉,扯着嗓子喝斥道:“直娘贼,恁的吵闹!口里夹七带八,顾嘈甚么?”
她话音才落,便有一妇人快步走了过来,隔了段距离,跟她招了招手,显然是要避开徐三说话。
这看守妇人回过头来,睨向徐三。徐三娘很是识趣,弯腰搁了花浇在地,接着笑眯眯地,提着裙摆,往后退了几步,好让她们方便说话。
那两个妇人,交头接耳,私语一番。接着即如徐三所料,其中一人向她走来,皮笑肉不笑地道:
“三娘子,连日以来,你很是辛苦。主人娘子发话儿了,说是叫咱几个,带上娘子,出去歇上几日。至于这牡丹,自会有人照看,三娘以后,再也不必费心了。你的心意,贾府领了,太常卿和蔡大善人那边,贾家啊,都会替你说话。打从今日起,大功告成,寿春县里,再没有人会难为你了。”
歇上几日?徐三面上带笑,心里却很是明白——官家肯定已经来了。不然他们不会急着换个地方,将她死死看住,绝不让她露面。
贾府乃是官场新贵,抱的是太常卿袁氏的大腿,而贾家最出息的女郎,就是贾氏主母的二女儿,贾瓒。贾府费了这么大的工夫,就是为了将似荷莲的功劳,安到贾瓒头上,将她推到更高的位置上去。
只是徐三,绝不会让他们如愿。
听得那妇人之言后,徐三含笑点头,扮出一副十分高兴的模样来,半句别扭话儿也没说,直接就跟着几位妇人,下了后山,来到城外,在一处偏僻院落中暂且住下。